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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刃 (十九术君)


  胡爵把陈希风看了看,陈希风天生了一副温良谦恭的模样,而且胡爵也算见识了这少爷的脾性,倒不觉得这少爷会唬他,只是一千两,精心布局了许久才一千两……
  陈希风将锦盒放在地上,紧张地背后出了一层薄汗,陶仲商靠在他身上,面色越来越苍白,对胡爵道:“我出不起五千五百两,两、三千两还是拿得出,胡兄也晓得我一个旦暮崖的叛逆,家底都在身上,我身上有三千余两宝丰号的银票,和这幅画耳都是胡兄的了,只要胡兄解了我和任少侠的毒,也不需你砍谁的头,再千里迢迢地去交无量榜,胡兄你意下如何?”
  胡爵终于意动,松口道:“我只为求财,陶兄出得起钱,一切好说。”
  陶仲商点点头,对陈希风道:“你分别我怀里、腰带里、袖子里把银票摸出来交给胡兄。”说着,隐蔽地对陈希风使了个眼色。陈希风接住这个眼色,眨了眨眼,伸手摸进陶仲商的袍子里掏了一会儿,果然摸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陈希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一整张一千两,有点直了眼,又去掏陶仲商的腰带,也摸出一千两,感觉稍微有点嫉妒……便又准备去摸陶仲商的袖子。
  胡爵一直凝神观察陶仲商,陶仲商那眼色虽然使得隐秘,也被胡爵尽收眼底。他生性多疑,陶仲商的名头也的确响亮,心中便有些不放心,见陈希风的确摸出了两千两,但陈希风摸着摸着,陶仲商握刀的右手食指却轻轻颤了一下,胡爵心头一震,陈希风未中毒便表示他的确不会武功,但难道是旦暮崖有什么解毒的秘法,这摸来摸去也暗有玄机?胡爵心中不安,道:“慢!”
  陈希风停了动作,陶仲商眉尖微蹙,胡爵心中越发怀疑,他放下铜灯,走到陶仲商身前,将陈希风放在地上的银票和锦盒拿到身边,笑道:“陈公子是读书人,都说铜臭,银票也臭,不要脏了读书人的手,还是我自己来拿,自己拿。”说完,便伸手摸进陶仲商的袖中。
  他伸手去摸右袖,陶仲商道:“在左袖中。”胡爵从善如流地拿出手去摸左袖,心中却戒备,摸了一会果然摸到一张纸,陶仲商问:“胡兄找到了吗?”胡爵拿出来见果然是张千两宝钞,心中登时一松,道:“找到了。”
  陶仲商道:“好。”拄着刀的右手忽然拎起双刃刀用力一抡,竟将胡爵的人头生生砍下!
  这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胡爵手中举着银票,连惨叫声也无,人头飞出鲜血溅了陈希风满头满身!陈希风看着胡爵倒在地上,整个人懵在原地,鲜血从他睫毛上低落。
  陶仲商挥完刀便吐出一大口血,脸色苍白如纸栽在陈希风身上,双刃刀“咣当”一声摔在青砖地上。
  大堂内一片死寂,陶仲商伏在陈希风膝上又吐了一口血,低声道:“去,胡爵怀里找找有没有解药,药太多就让任不平认。”
  陈希风勉强回神,应了声好,连滚带爬到胡爵身边,侧着脸不敢看这无头尸体,乱七八糟地翻了一阵,翻出四五个小瓶子,但手太抖,拿起一个瓶子掉一个瓶子。
  陶仲商衣襟已经被他吐出的血浸透,他看陈希风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皱了皱眉,声音放缓道:“陈希风。”
  陈希风狼狈地回头看他,陶仲商双眼如墨,神情漠然,他说:“人是我杀的,死的不是你,怕什么。”
  陈希风与陶仲商对视一阵,心神慢慢镇定,转身抓起几个瓷瓶去找任不平。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或者下下章第一卷 结束!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任不平挑出解药瓶子让陈希风取出解药给他服下,他调息片刻恢复了气力,便起身便找了条绳子把赵若明五花大绑。赵若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任不平早就得过陶仲商的交代,冷着脸直接用布团堵住他的嘴。陈希风又给陶仲商服了解药,陶仲商解了毒却还是脸色惨白、口角溢血、站都站不起来,陈希风认识他这些日子,真是再没见过他比此时更狼狈的模样。
  任不平绑好赵若明,走过来看陶仲商。陈希风只看得出陶仲商在吐血应该受了重伤,任不平却知道陶仲商先受了昌都翁全力一击的碎河掌,后来对胡爵绝地反击的一刀又多半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陶仲商脏腑受损、内息大乱,若要抓他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之前任不平答应助他一臂之力,是为了保全陈希风,现在大敌尽退,不需陶仲商保护陈希风也没什么危险了。
  要为师父报仇,此时便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说不定,也再不会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了。
  这些想法在任不平脑海中盘旋,恶念不停催促他拔剑出鞘。任不平握了握拳头,不耐烦地从自己袖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抛给陈希风道:“他内伤太重,你先给他服下这个,不然他恐怕撑不到去找大夫。”陶仲商该死,他却不能趁人之危。
  陈希风捧着小盒子仰头看着任不平,任不平皱着眉一脸不自然地转过头。
  若不是时机不对,陈希风简直想为这对古怪的师兄弟笑一下,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将小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药丸喂给陶仲商,陶仲商配合地服下调息一阵,虽然脸色还是苍白又无力站起,但好歹不再吐血。
  陈希风与任不平稍稍松了口气,陶仲商慢慢把地上几张千两宝钞捡起塞回自己袖中,低声道:“马上去获鹿,那里有人接应。”陈希风与任不平也明白这里不宜久留,此时只要薛萝、涂方仇他们任何一个人杀个回马枪,今夜一番辛苦都算白费了,虽然雪冷风大,也只能趁夜赶路。
  陈希风辛苦地将陶仲商扶起来,陶仲商与昌都翁四目相接,两人一言不发,眼中波涛暗涌,各自转开目光。任不平一边拎着赵若明一边给陈希风帮把手,几人出了客栈,才发觉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这大半夜风云诡谲,竟已是寅时末刻,街面上积了一层新絮样的白雪,一片光滑平整,没有半个脚印。
  任不平从马厩里牵了两匹马出来,将赵若明往其中一匹上一抛,又和陈希风一起将陶仲商扶上另一匹,自己翻身上了赵若明那匹,看着陈希风爬上陶仲商那匹马,一甩缰绳催马前行。
  新雪上印出四行蹄印,陶仲商身材虽比陈希风高大一些,但陈希风怕他坠马,便自己坐在陶仲商身后,拉着缰绳让陶仲商半靠在自己怀里。两匹马已经出了内邱城,天边于极深的墨蓝色中翻出少许灰白,道路上的积雪白地有些刺目,两侧的树木的枝桠上也压了一层白雪,有时会忽然地从树上崩塌,将树枝一并折断。
  陈希风看着前方骏马的马蹄向后蹬出的雪沫,耳边只能听见风声与陶仲商的呼吸声。
  陈希风感觉陶仲商向旁边歪了一点,胆战心惊地努力把陶仲商往自己怀里挪正,他骑术不差但也不是多好,如果陶仲商真的一时稳不住往下摔,恐怕他不仅拉不住还得一起坠下去。
  陈希风怕陶仲商昏过去,开口问:“陶大侠,你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陶仲商才有气无力地回他:“活着。”
  陈希风心想:活着就行。还是担心陶仲商昏过去或者睡过去,引着陶仲商和他说话,东拉西扯了一大堆,陶仲商虽然还算清醒,却只偶尔“嗯”上一声。陈希风也不在意,只要人还听着就行,便努力找些陶仲商可能有兴趣的话题闲聊,说着说着忍不住感慨起来:“之前在凤阳听那胡僧说我值三千两,就觉得江湖中人真是一掷千金,不过后来明白了掷千金的是王振,但从今日看,江湖中人果然还是腰缠万贯,陶大侠身上就有三千两,已经可以买一个我了。”
  陶仲商听了,声音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叫人听不出这声笑是什么意思,若不是陈希风挨得近,恐怕都会听漏这声笑。陶仲商难得接话道:“我攒这三千两攒了一十八年,要是我疯了,就花三千两买你。”只是声音还是没什么精神,好像随时会睡着。
  陈希风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哈哈一笑,道:“陶大侠当然不疯,只是照你这么说,王振肯定是疯透了。”
  陶仲商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想理人还是睡过去了。
  陈希风见陶仲商又不说话,用力一甩缰绳,缀紧前方任不平的马匹,喘了口气,口鼻呼出的白烟迅速被寒风吹散。陈希风歪头看了眼陶仲商,见人闭着眼,右眼角一道疤痕延伸至右耳际发中。陈希风盯着那道疤,心中忽然一动,道:“陶大侠,我们第一次在顺天府见面的时候,你抢了我的马,那时你脸上好像没有这道疤。”
  陶仲商垂着眼睫,一脸倦怠疲惫,没有睁眼搭话的意思。
  陈希风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好,说不定这道疤的由来令人不快,便打算想个其它话题和陶仲商说话。
  “顺天府不是第一次。”陶仲商忽然冒出一句。
  陈希风一愣,这句话的意思明明白白,陈希风却觉得听得不太明白。他自负过目不忘,便是三年前陶仲商脸上有没有一道疤他都能记得,但若是顺天府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宣德八年之前他何时与陶仲商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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