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激动了。
这是文牒!
他重新活过来后,最想要的东西!
他离宫在外,被父皇圣旨直接定为质子,当即启程前往吴地,中间滞留楚地,到了吴地,身份被他人冒认,身边无人,无法自证,这才有了后面诸多麻烦。
即使无人冒他身份,质子敏感,别人若想为难,还是会在这方面找茬,有了楚皇子亲自书写的证明身份的文牒,便不用再怕这些!
大皇子肯定早就猜到了,准备好这东西,待时机合适,就拿出来激励一番。
“你救了我妹妹李瑶,对我也是倾心相交,没有保留,我内心很是感激。然你是大周二皇子,要走的路同我不一样,不会常留于此。我思来想去,旁的东西对你来说,用外不多,唯有此物,大约能真正帮到你。”
大皇子坐姿板正,笑容温厚:“文书是我亲笔所写,上面盖了我的印鉴,若人质疑,你让他们直接到大楚来找我。”
话说到这份上,周尧只得从座位上站起,揖手道谢:“多谢殿下!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这没什么,”大皇子示意周尧坐下,一派轻描淡写,“你带在身上,最多免些麻烦。若改日我再进一步,以你我交情,你大可以抖起来,筹谋回大周皇宫,亦非难事。”
饼谁都会画,越是遥远的,宠大的人生目标,说出来越让人激动。
可惜周尧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
大皇子以‘仁德’著称,为人理事‘仁’字当先,朝野内外无不称道。可周尧知道,这位大皇子的仁,是有条件的。
你展现出一定能力,于他可以有用,不管你本性如何,只要死了,他都觉得可惜;若你只是普通百姓,万万人中的一个,于他没什么使用价值,你人品再好,再善良再孝顺再乐于助人,他都无感,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
不过大皇子如此舍得下力气,也说明了一点……
周尧很好,很有价值,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
“殿下所言极是,”周尧拱手微笑,“我亦盼着殿下的那一天!”
他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祝殿下此事顺利!”
大皇子也举起酒杯:“好!”
这一来一往,气氛就热闹亲近了很多。
大皇子问:“听说你昨日去见了赖齐舒?”
“我家长辈曾对赖大人有恩,我入楚地,他于情于理都要帮衬一些,”周尧点着头,“可惜我很好,又与大皇子为友,实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赖大人为人风趣,好似什么杂学都懂,我有些好奇,就同他多聊了一会儿。”
“怎么在茶楼?你没赖大人府上拜访?”
周尧眼梢垂了垂,复又微笑:“地方是赖大人订的,大约在外面方便一点。”
为免大皇子过多怀疑,周尧放下茶楼,道:“说起来,我同赖大人昨日还偶遇了一位贵人老爷,那位老爷似是对赖大人能力十分推崇,想请他主持大局。”
大皇子眉毛一扫:“贵人老爷?能有多贵?到底不入政局,不知道朝官们的真本事。赖齐舒是鸿胪寺卿,算是个闲差,平日里没什么事,哪来的大本事?”
语气极为不屑。
周尧便知道,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小看了赖齐舒,很多人都同他一样。
但是楚帝昨日微服私访……
大皇子不知道?
这就有意思了。
迅速搞定这个话题,大皇子又问了些别的,比如黑市拍卖会当天如何安排。
不知怎么的,大皇子提到了上次抓到的小偷,关在私牢里盘问了这么多天,基本问不出新东西了,可有些人罪不至此,就这么放了吧,有点不甘心……
周尧立刻就想起了有舅舅玉i的那个小偷。
只一瞬间,他就有了主意:“这些人都有些本事,偏为重宝疯狂……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此次拍卖会人多眼杂,殿下身份尊贵,有些事不好做,不若用这些人去试条路?”
大皇子眼睛一亮:“到底是周尧,就是有主意!”
他兴头上来,还同周尧细细说了他的想法,再听周尧出主意,将细节完备。
一切做完,他神情非常激动,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是黑市拍卖会现场,直接让他发挥。
“此事就这么定了!届时所有人兵分几路,本皇子就在上面掌控大局,你若进展不顺利,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只管来报我!”
……
小年夜的前一晚,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雪并不大,小小一片,左摆一下,右摆一下,好像在跳舞,极富有美感。人们忍不住抬头看天,倚窗望远,驻足欣赏这份美丽,就连无时不在彰显存在感的瑟瑟寒风,这晚都消停了,不忍心出来搞破坏。
天地宽广,了无声息,雪花这般洒落……
安静到有些诡异。
周尧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安静,可是暴风雨来前的预兆?
下雪不冷,周尧披了厚毛大氅,抱着手炉,坐在庑廊前赏雪。
小黑猫吃了他好几晚小鱼干,就是不出现,不知今晚来不来呢?
周尧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对这小黑猫上了心,一有空就挂念,比想封姜的时候都多了,只是小黑猫来的那一晚,他睡的特别好,心情也特别放松,他很留恋那种感觉。
累了,难受了,不能同外人道,无法排解,小动物的简单一个动作,就能让人放松,让人释怀……多神奇是不是?
想起封姜,心头又有些酸,几日没见,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明日小年夜拍卖会,他肯定不会缺席吧……
“哟,小哭包,赏雪啊。”
突然听到封姜的声音,周尧以为自己幻听了,扭头一看,见一个高大玄衣身影站在墙头,眉锋一如既往凛冽,眼型一如既往凶恶,他差点蹦起来。
下意识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避免惊叫出声,等呼吸缓过来,他才暗暗磨牙:“方护卫这是活够了?”
身为四皇子的人,大半夜跑来大皇子府撒野,不怕被砍的尸体都拼不全么!
封姜被周尧怼惯了,一点也不介意这点嘴花花,他抱着胳膊,脚下轻轻一点,旋着身从远处飘近,脚都不带碰到地上雪的,落到周尧面前时,身形特别稳,抱着胳膊的动作丁点没乱。
走位甚是风骚。
周尧:……
封姜看着周尧,表情戏谑:“怎么,在大皇子府住了这么久,周皇子还不知道大皇子府和四皇子府其实是挨着的?”
周尧愣了下。
“你也住附近?”
他看过地图,自是知道大皇子府和四皇子府挨的并不远,大门冲着不同的街,可往里往深了走,慢慢的,就靠近了,后面最近的距离,不过隔了条深巷。
按说大皇子四皇子仇视成那样,肯定不愿意住这么近,不知道他们自己怎么想的,还是建府之时自主权没那么多……可两边住上后,慢慢的,竟也习惯了。
离的近,正好方便刺探彼此情报,离的远还不好搞呢!
也因为此,大皇子四皇子自己有些忌讳,他们都在彼此府里的最前院,妻妾也在侧边,并没有在后面很远,倒是客房客院,幕僚住处什么的,安排的比较深。
周尧当时一住进来,就知道自己在边缘位置,离外面深巷很近,可他不知道封姜也住在附近!
以封姜武功,绕过个把大皇子护卫并非难事……他早知道自己住这里么?
封姜却不答,手伸出来,变戏法似的,多了壶酒。
他也不客气,提起袍角就地一坐,就坐在周尧方才的位置:“今夜这雪,还行。”
周尧:……
和着你是来赏雪的?
“愣着干什么,坐啊,”封姜拍拍旁边的位置,好像他才是主人,周尧是客,“明天大约又要干架,咱们平和一回,喝口酒。”
周尧静静看着封姜熟悉的,年轻的脸。
他们距离不太远,周尧能闻到封姜身上的味道,很淡,很暖,好似松柏。他心头有些悸动,有些忍不住……
“你确定——要我坐下?”
周尧舔了舔唇,舌尖滑过唇畔,留下点点湿润。
封姜正在研究酒壶口,头也不抬的道:“我今天不打架也不杀人,你不用害怕。”
周尧一掀袍角,笑眯眯坐下:“我是担心你害怕。”
“我害怕什——”
封姜研究完酒壶口试过,一抬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周尧,话音顿住,“你冷?”
靠这么近?都快挨到他怀里了!
周尧眼梢斜勾:“嗯,我冷,很冷。”
小哭包离的太近,封姜略有些不自在。
他是武人,习惯和人保持安全距离,和谁这么近……还真没有过。
意外情况不算。
但是周尧的靠近,只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并不反感,也不厌恶。
而且周尧脸上笑容很奇怪,像是在……挑衅?这是故意的?想让他认输躲开?
封姜更不会退了。
他把酒递过去:“来一口。”
周尧愣了愣。
这酒,封姜打开就喝了一口,没杯没盏的,要他喝——就着壶口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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