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安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温辞攥着筷子的手一紧,没有勇气再追问下去。
风霁月自然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温辞与钟离安。如果说风霁月与温晟殷有什么相同之处,那么偏执一定是其中之一。
他眼中容不下温辞,尚可以说是嫉妒温晟殷的另眼相待。可他放过了温泽宁,却对钟离安依旧恨不得除之后快,不过是因为钟离安本该是死的,偏偏被温辞救了下来。
杀钟离安已经变成他的执念,就算无需也要做的事情。
风霁月得知温辞没死,心中不悦,但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动手触温晟殷的眉头,目标自然便落在了“失踪”的钟离安身上。
他吩咐下去后,风霁月忽然觉得眼睛一阵剧烈刺痛,几乎让他站不住。
“国师大人!”伺候的少司惊了一跳,赶紧扶着风霁月坐下。
风霁月脸色苍白,阴沉的可怕。
少司心惊胆战地问道:“国师大人,要请大夫吗?”
“不必,他们看不好的。”风霁月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待众人离开大殿,风霁月抬手覆上双眼,从指缝中向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东西都笼罩在血色之中。
许久,他慢慢放下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起身猛地摔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霁月放声大笑:“满意了?你满意了吗?”
“我会得到我想要的,我一定会得到我想要的。”风霁月握紧双拳,狠厉道:“不信,我们地狱相见时,且看着吧。”
几句话,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风霁月瘫坐在地上,面容竟带着几分悲戚和不甘。
过了几日,温泽宁实在耐不住,见今日温晟殷早朝拖延了许久,故意让侍者带个话,自己赶紧去了王府。
若是温晟殷问起,他也可以解释是等了许久,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免不了一顿训斥,但能看到皇叔,就值得。
温泽宁跑到南锦王府,几乎和仆役的通报声一起推开了温辞的房门。
“皇叔!”
庄潋正躺在床上,边翘着二郎腿边百无聊赖地往嘴里丢葡萄,听得有人进来,慌慌张张将果盘塞进被窝。偏偏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情急之下,硬生生吞了进去,那表情看起来特别狰狞。
“皇叔!”温泽宁跟着侍者进入里间。
两人见状都以为是温辞身体不适,侍者知晓情况,吓得转身就要去请上官籍。
“没关系。”庄潋赶紧把人叫住,那老头来了,还不立刻露馅,糊弄道:“只是躺的太久,身体有些麻,你退下吧。”
侍者看了看二人,识趣的退出房间。
“宁儿怎么过来了?”庄潋模仿着温辞的语气问道。
“皇叔,你的头发?”温泽宁一眼就看到了那些雪白的发丝,眼睛立刻聚起了水汽。
庄潋心道,要是看到你皇叔的手臂,还不得哭成泪人。
“怎么,皇叔有白头发就不好看了?”庄潋故意曲解少年的意思。
“不是。”温泽宁急得上前抱住了“温辞”。
庄潋正要拍拍他的后背,安抚少年,温泽宁却突然推开,目光警惕地瞪着他。
“你是谁?!”一直乖巧示人的少年此时竟像一只亮出爪牙的小猎豹,散发这危险的气息。
庄潋脸上是藏不住的错愕,不论是对方如此迅速识破自己的易容,还是这如此陌生的神情,都让他太惊讶了。
“哪里露出破绽了?”庄潋换回自己的声音,用一只手指搔了搔头发,叹了口气道:“你们叔侄属什么的,眼睛也太厉了吧。”
转念一想,又道:“不对,温辞那次是耍赖。”
都这样说了,温泽宁哪里还猜不到他的身份,便敛下情绪,又是平日乖巧的样子,道:“怎么是你?皇叔呢?他还好吗?”
“还活着,能蹦能跳。”
“那……”温泽宁指了指头发。
庄潋想了想,将那天的事情说了一下,连他与钟离安的事情也没有隐瞒:“温辞去找小安了,不过到换药的时间他会回来一趟。”
“风霁月!”听完庄潋的讲述,又想起阿榆的死亡,温泽宁咬牙切齿道。
温泽宁厌恶风霁月,但同时他也畏惧风霁月。生活在宫中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风霁月有多大的权利,多受他父皇的重视。
当局者迷,风霁月一直嫉恨温晟殷对温辞的重视和宠爱,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温晟殷毫不怀疑吃下他送来的丹药,允许他在自己塌侧共眠,没有收回他掌握的宫中守备力量,不曾在他身边放自己的眼线,甚至没有因为他要处死自己的孩子而和他生分……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说明温晟殷对他的信任实际远远超过对温辞的。温辞是他与温晟瑜的赌注,因为刻意而惹人注目,反倒遮盖了那份最自然的信赖。
他们两个人,眼中都只看着温辞,从未想过回首就是彼此,他们渴求的就在身后。
温晟殷为何如此信任风霁月,只因为风霁月愿意用十年寿元换他一线生机。
风霁月师从卜星玄派,这是一个存在于大鄢史书中的神秘门派。相传卜星玄派中人,能问运道,窥天意,此派人数极少,行事隐蔽,许多人都将他们当成一个传说。
实际上皇室中少部分人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历任帝王皆会有一名卜星玄派之人暗中辅佐。他们从不站到台前,甚至有人都不曾住在宫中。只在天下有大难或者皇帝亲往问事时才会私下碰面,指点一二。
非是卜星玄派的人小气,不愿替大鄢鞠躬尽瘁,而是玄派术法多以消耗寿元施术。适合入门修习的人本就极少,万一挑一都是往多了说的,为了门派传承,自然要谨慎。
温晟殷被温晟瑜构陷,本来无缘与卜星玄派的人相识,偏生他幼时曾经无意中救了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就尚未拜入卜星玄派的风霁月。
风霁月知晓当今太子便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满心欢喜,日日盼着重逢,辅佐恩人治理天下,为此他甚至和师兄争斗了许久。
卜星玄派这一代有两名传人,他和师兄花胜雪,他师父还暗自奇怪,为何几代单传这次竟寻得两人。
医人者不自医,他们能算天下运势独独不能算到自己。
温晟瑜登基后就和花胜雪接触,风霁月得知自然与他大闹了一番,不愿认同这个帝王,而花胜雪直言,温晟殷本就没有这个天命。
风霁月不服,叛离师门,寻上了温晟殷,以半生寿元逆改天命。这件事情温晟殷并不知晓,他知道的是,自己被擒后,众人皆无头绪,不知从何处寻他。风霁月以术法寻找,可他本就在逆天行事,十年寿元竟只得一个大致方位,也不惜这样交换。
后来便是温辞孤身入敌营,杀了连翘的母亲,救出温晟殷。
风霁月对温晟殷的爱,和年少的心动、和恩情、和沉重的付出紧紧绑在一起,所以他永远放不下。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温泽宁以往从未想过要除掉风霁月。风霁月有恩于温晟殷,有功于大鄢,更重要的是,他的皇叔和弟弟都还活着,所以即使他不喜厌恶,却没有想方设法要杀死的念头。
大概因为教导他们的人是温辞,叔侄三人在这方面着实天真了些。
然而这件事后,温泽宁忽然意识到,尊贵的身份并不能让他们高枕无忧,他缺少力量。这个力量并不是指某一个人高强的武功,也不是他无法左右的后台,而是实实在在掌握在自己手中权利与武力。
如果他拥有足以对抗风霁月的实力,他的皇叔就不会这样被暗算,他的弟弟也不必躲躲藏藏的生活。
温泽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庄潋哪里想得到少年正在改变的想法,按照他的估计,听到这事温泽宁应该将风霁月恨得咬牙切齿,没直接冲过去找人拼命,都应该夸句稳重。
他不擅长教导孩子,会如实相告也是考虑到温泽宁在宫中,一知半解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温辞又没有交代不可以说。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不是温辞的?”庄潋拧着眉头,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道:“在王府住了那么些年,我自认为能将他的神态动作语气学个九成九,连脖颈上的痣都点的分毫不差,更别说衣服上的熏香之类的,不应该有破绽啊?”
温泽宁微微一笑,道:“因为皇叔的怀抱我绝对不会认错。”
“太笼统了吧。”
“就是一种感觉,你问我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温泽宁目光落在书桌上:“就好像这些毛笔,明明是一处买来的,一样的材质,是不是自己常用的,不需要仔细观察,入手就能够知道。”
庄潋闻言,露出了一丝讶异,看着温泽宁的神情渐渐变成了若有所思。
“怎么了?”温泽宁问道。
“没什么。”庄潋收拾情绪,道:“今天他就该回来换药了,你要不要在这等等。”
温泽宁看了看天色,许久才道:“不了,我还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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