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是商荣的徒弟,一直帮他师父抵赖,这事江湖上好多人知道!”
“陈抟这掌门怎么当的,玄真派这些年尽出歹人,只怕没一个干净的!”
“少跟他废话,一起杀掉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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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丐帮的长老徐友仁与赵霁有些交情,前年赵霁在关中流浪,协助他破获了一起大案,徐长老很欣赏这个侠肝义胆的后生,声言日后定找机会还他人情。赵霁看出他是刺客的头领,忙向他喊话:“徐长老,我是赵霁,您还认得我么?”
他一露脸徐友仁便犯了难,听他公开招呼,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认得,赵小哥你是好人,应该与商荣划清界限,犯不着给他垫背。”
他抢先表明立场,堵住赵霁求助的渠道,谁知赵霁脸皮厚,死赖上他这根救命稻草,大声说:“徐长老,我师父本来正直仁义,做了许多为人称颂的善事,只因生世所至,仇恨迷心,才会冲动行事。好在大错尚未铸成,求您说服诸位朋友宽限两日,我定能劝他回头。”
徐长老可不像他感情用事,目前这剑拔弩张的形势下如何能让步?当即回绝:“赵小哥你别犯糊涂了,商荣先前已杀了太多人,即便当场悔过也不能抵消前面的罪行。你问问在场的冤亲债主,可肯饶恕他。”
四周立刻涌起雪崩般的人声。
“杀!杀!杀!”
商荣知道自己此刻就是狼群里的羊,插翅难飞,正想叫赵霁快走,赵霁乍然旋腕震开谢渊亭,反身搂住商荣腰肢,向后飞逃,试图冲出重围。
树林喧沸,怒不可遏的人们再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争相挥刃追杀,誓将二人斩成肉酱,数百人影似鹰隼翔集,长、枪挑出点点寒星,大刀划出痕痕弯月,无一丝缝隙可逃。
轰的一声,赤焰宛若红莲绽放,凡逼近到三丈范围内的人都遭烈火焚身,惨叫着滚入雪地,稍远的人也觉兵器烫手,握也握不住,只见地面的积雪全部融化,一尺深的融水冒着浓浓热烟。
“这小子会炽天诀!”
认出赵霁所使的功夫后,人们更愤怒了。
“姓赵的,这功夫是不是商怡敏教你的?你果然与他母子朋比为奸,真该死!”
赵霁搂紧商荣,一面小心戒备一面回应:“你们杀我可以,但不能杀我师父!他若死了是世人一大损失!”
有人叫骂:“你当他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个数典忘祖的杀人狂,死了才是人间幸事!”
赵霁坚决否定:“他只是一时迷失,会清醒的!凭他的才学定能经世治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三国时的周处年轻时也曾纵情肆欲,为祸乡里,后来改邪归正做了世人敬仰的廉吏,假如他的乡邻当初不肯宽贷,合伙杀了他,哪有他后来的丰功伟绩?你们原谅家师一次,他以后会救更多人!”
众人都当他是疯子,徐友仁苦叹:“赵小哥你醒醒吧,商荣凶残成性,方才杀人眼都不眨,这样的人会改过自新?说出来谁信?”
赵霁高喊:“我信我信!我拿脑袋担保,他一定会迷途知返!”
力竭声嘶的呐喊犹如攻城锤撞击商荣的心扉,没有污点的好人很容易获得他人信任,而当一个人沾满淤泥,正做着为人不齿的坏事时,也只有菩萨才肯坚信他会放下屠刀吧。
他抓紧赵霁肩头,感觉他的胸膛那么强壮宽阔,视野模糊难辨,心底不禁生出惶惑,这真是他最初遇到的那个调皮无赖,小老鼠般胆小低能,遇事总是藏在他身后的少年吗?
回忆好似瀑布飞流直下,他像巍峨高山上的浮云静静靠在他怀里,重重危机与杀气被他的肩膀阻隔,世界静谧无边。
正当此时第二次围攻开始了,人们立誓为亲友复仇,为武林除害,其决心毫不逊于赵霁,炽天诀的熊熊炎气也不能阻挡他们奋不顾身的冲锋。
赵霁无意伤人,抱着商荣左突右冲,只求逃离绝境。一片片的人跌倒受伤,紧接着又一群群地冲上来,仿佛怒哮的江涛不停歇的奔涌。
霜锋应火光,飞雪暗云海。纷披乍依迥,掣曳或随风。赵霁每次出手只使了五分力,坚持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然而别人可不这么想,只求赶尽杀绝,唯恐游鱼漏网。
徐友仁看出赵霁的心思,越发可怜他,心想:“这孩子是棵好苗子,可惜跟了坏人,若先解决姓商的,或能令其弃暗投明。”
定下主意,便耐心寻找时机,不久瞅准一个空档猛突向前,一掌劈向商荣天灵盖。
赵霁本可用炎气击退他,不忍伤这老头儿性命,急忙侧身掩护商荣,徐友仁掌力不凡,十成功力一分不少地使将出来,扎扎实实击中赵霁背心。商荣听到赵霁“哇”的一声惨叫,一阵滚烫的血雨洒在脸上,耳朵里顿时炸出雷鸣。
“赵霁!”
他揪紧赵霁衣衫,以为他会倒下,赵霁咬牙忍住心脉撕裂的痛楚奋力跃往高处,跳过最后一道屏障。
对面传来一阵急促到不可捉摸的马蹄声,白色的雪幕里忽地飙出一团红影,如同一束飞射的火箭,是赵霁的爱驹“火麒麟”。赵霁当日骑着他去到临潢府,寄宿公主府时被萧伊兰和萧胡辇相中,缠着父母收购。吕不古向赵霁开出千两银子的高价,赵霁舍不得这位好朋友,坚口拒绝,后来跟随商荣搬到别处,萧家还派人来问过两次价,最后出价三千两,他仍没同意。
这深厚的缘分在此刻发挥神效,听到主人呼叫的神驹飞奔赶来,正好接住突破封锁线的二人。“火麒麟”一日能奔行一千四百里,冲刺时迅如雷电,当下四蹄健拔,嘶声如龙,顷刻间穿越树林,将刺客们抛在身后。
骑上马背赵霁便失却力道,商荣赶紧拽住他,解下腰带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绑在一起,抓住缰绳呼斥骏马再跑快些。疾雪像鸟翼拍打他的脸,遮住眉毛和眼睫,视线更昏花了。他无暇担忧失明,恐惧全部集中在背后瘫软的躯体上,赵霁八成已晕过去,脑袋耷在他肩头,不一会儿胸前的衣衫潮湿一片,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
“赵霁赵霁!再坚持一会儿!”
一口气跑出一百多里地,商荣勒僵驻马,慌忙解开腰带,将赵霁抱到地上。眼睛依然是摆设,好似挣不脱蚕茧里的蛾。他遑急地抚摸赵霁的脸,定了定神,抓起两团雪块塞进自己的颈窝,待雪块表面稍微融化,再用雪水擦洗双眼。反复几遍,视觉有所恢复,能看见事物大致的轮廓。
“赵霁!”
他再次扑到赵霁身旁,口含雪水,嘴对嘴喂给他。浓烈的血腥味淹没舌尖,激起彻心彻骨的冷,他由内而外的颤抖,拼命呼喊对方的名字。
两声轻微的咳喘中,赵霁慢慢苏醒,虚弱回应:“我没事。”
善意的谎言戳穿商荣胸口,连忙脱下长袍裹住他。
“我们先找个地方疗伤。”
知道赵霁的伤势再也经不起颠簸,他抱着他前进,“火麒麟”跟在身后,不时烦躁喷气,似在为主人的伤情担忧。
荒山野岭,前无援军后有追兵,人在穷途,仅有的好趋势是商荣的视力又恢复了一些,能看到稍远的景象。然而这好转加剧惊恐,他看清了赵霁的脸,上面青灰泛紫的颜色像发霉的萝卜,透露出沉沉死意。
那老叫花的内力浑厚,若无神功护体,我也不敢硬接,赵霁替我挡下这一掌,已然伤及心肺,此刻缺医少药,该如何救治这致命伤?
又想:“他不用九炎真气抵御,想是顾惜老叫花性命,宁冒生命危险也不背叛友人,赵霁啊赵霁,我为何直到今天才发现你竟是如此的痴情重义。”
寒风漫卷,有如商荣心中的悲痛,其余情愫都被收缴,碾碎成不可见的尘埃。
他尽力加快步伐,可惜内力尚未恢复,千篇一律的景致造成原地打转的幻觉,脚下路像粘着他的脚底滑动,怎么都走不完。
火急火燎地赶出一二里,右面山坡下露出一个山洞,商荣连忙跑过去。洞穴有十来丈深,人和马都能进入,里面有挖好的火坑,旁边还码放着柴火、铜水壶、火石、砂碗,大概是附近猎户的固定落脚点。
商荣生起火堆,用铜壶装雪烧了一壶热水盛在碗里喂赵霁喝下。赵霁勉强喝了两口,吐出几大口血水,呼吸比蚊吟更弱。
这时毒、药药性缓慢减退,商荣强行运气将内力注入赵霁的膻中穴,打通阻塞的血脉,这施救措施还算得法,赵霁呕出淤血,总算稍微舒坦了一点。
洞外雪越下越急,雪片越来越大,进洞前还能瞧见幽幽的蓝光,现在已漆黑如夜。赵霁身体虚弱,不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赶路,他们走过的印记想必早已消失,那伙人找不准方向,应该不会马上追来,先躲在这儿休息一夜,待内力复原就不怕了。
商荣的决定没错,不过乐观估计了赵霁的伤势,一个时辰内他吐了好几次血,一滩滩紫黑、暗红的血迹像毒液岩浆泼在商荣心上,他不断向他输入内力,不留余裕,竭泽而渔,每次只能暂时减缓对方的伤痛,治标不治本。
到了晚上,沉静多时的赵霁忽然抓住他的手,眼缝忽开忽合,勉力挣扎道:“我大概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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