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掌凌空拍去,劲势之猛有如重崖绝壑,怪石嶙峋,商怡敏凝神伫立,抬左手接住掌风,赤云感觉掌力恰似沉石入水,毫无着落,均被她以毒功化解。
商怡敏将他的掌力中转到右掌,原封不动还击,这一掌举重若轻,精妙莫测,更裹挟腐肉蚀骨的剧毒。
赤云不敢托大,侧身险险避过,被掌风割断几缕头发。
商怡敏一招过后,后面的招数水银泻地般使出,双手翻飞,忽拳忽掌,随心所欲,如雾绕山巅,云出海峡,极尽奇奥,饶是赤云有追风掣电之速,翻江倒海之力也占不到便宜。
交手十余回合,商怡敏觉得他空有高深武学,但内功底子还跟不上,好像穿着别人的鞋子跳舞,与势均力敌者交手便时时露出蹩脚处,对这个冒充赤云法师的家伙越感好奇,想拿住拷问,左拳化指戟,一招“孤峰突起”向他面堂戳来。
赤云抬手架住,左掌奋力击打对手胸口,谁料掌下空空,犹如击中一团棉花,掌力宣泄不出,反而逆流直上,情知中计,急忙撤手后跃,毒素已迅然钻透他手臂筋脉直往胸口流窜,他赶紧封堵穴道,半边身子已产生酸液腐蚀的剧痛,再不敢恋战,转身效那黄鹤飞窜。
这熟透的果子刺多扎口,以目前的能力还制不住她,只好等集齐另外三种神功再来收伏,或者待赵霁那生果子成熟,拿他代替也差强人意。
商怡敏追出数十丈地,忽然察觉附近有人,顺手揪下一把松针飞射,逼出十几道匿身矮树丛的人影。
是殷文瑞、刁绿海等自在楼门人,以及那视财如命的“黄河钓叟”轩辕贺。
这些人近日被她追得东躲西藏,方才离开东马棚往西边避难,途中见山林起火,过来查看,不意撞到两大魔头厮斗。
也是他们合该夭寿,若及时逃走还可保得平安,偏偏杀心不死,以为二虎相争必有一残,想趁商怡敏和赤云两败俱伤时出面坐收渔人之利,谁知那母老虎太过威猛,全须全尾啃断一根硬骨头,还调头搜出一帮杂碎,看样子想拿他们塞牙缝。
商怡敏本可一口气追上赤云,考虑到商荣还留在后面树林中,被这几个小人擒住又会平添麻烦,便转念停步笑谑。
“你们几个倒乖巧,自动上门送死。”
众人饱尝苦头教训,把她的声音当成催命符,身影看做招魂幡,万念俱灰只求逃命。轩辕贺抢先转身奔逃,身影似狡兔还快,商怡敏岂容他得逞,青鸢般飞翔数丈,左掌轻飘飘直拍他的背心。
烈焰追袭,轩辕贺被迫翻身挥出钓竿,他那钓竿只合对付虾兵蟹将,如何钓得动真龙,商怡敏根本不屑躲,抓住轻轻一拧,钓竿麻花似的扭曲爆裂。轩辕贺尚未立定脚跟,一股奇猛的劲力撞上左胸,“蓬”的一声,五内成泥,身子碎瓜皮般飞出,就此销账。
余人正想逃跑,炎气化罡风兜头盖脸袭来,吹折几株大树,火焰雨后蘑菇般四面窜爬,围成一只火瓮。
殷文瑞好歹是一方豪杰,不愿做缩头乌龟,号召弟子与商怡敏决一死战。
技不如人,响亮的口号皆化悼词,青影似鬼魅横行,收割着秧苗般柔软的生命,片刻后,只有殷文瑞和刁绿海还活着,他们并非漏网之鱼,是商怡敏有意延长了二人的寿数。
刁绿海怒视着比阎罗还可怕的女人,不愿露出屈服弱态,操起瓜锤猛砸自己的脑门,商怡敏手指轻弹,指尖上残留的血珠破空有声,噗嗤击中刁绿海手腕,瓜锤落地。
“妖女,休想逼我乞饶!”
这刚烈的女子又想咬舌自尽,商怡敏及时说:“马俊的事你也不想听了吗?”
刁绿海牙根上的劲道截然而止,吐出一口鲜血,抖着撕裂的舌头惊问:“你……说什么?”
商怡敏先瞟了殷文瑞一眼,目光如飞铲夺走他仅存的一分胆色,再冲刁绿海轻笑。
“我前几天刚知道,马俊并非存心为害,他被人下了厉害的淫毒,毒发时痛苦万状,必须与女子交合方可暂缓,情非得已才做了采花贼。”
那日刁绿海得知未婚夫竟是多年前臭名远扬的采花贼,当时虽不承认,过后一想商怡敏心狠手辣,说话却实在,那“鬼哭郎”曾经闹得那样厉害,在大师兄死后便销声匿迹,而且大师兄遇害前一年内经常外出,每次都借口修行,却始终不肯详说,结合商怡敏的证词,倒处处对应得上……
这想法一确立,痛苦也水涨船高,想到自己为一个淫贼恶徒守寡半生,痴心错付,青春错误,悔恨怨愤沸腾不休,自杀的念头早已成形,就算今日不遇到商怡敏,不久之后她也会非死即疯。
此时商怡敏出来为马俊辩白,她的心坐秋千似的高高荡起,恍惚一阵急忙追问:“你知不知道是谁害了我大师兄?!”
商怡敏闲闲地指一指她身边面如金纸的男人,恝然道:“就是他。”
声如利刃,同时刺穿两颗心,刁绿海惶恐地看向比她更为惶恐的殷文瑞,一只脚先踏入地狱。
“你……你说谎!”
这驳斥是她在坠落深渊时揪住的草根,为的是能在粉身碎骨的宿命前苟延残喘。
商怡敏笑道:“前几天我杀了几个百草门的人,其中一个叫史明远,绰号‘与鬼夺命’的你该听说过吧。此人为求活命,告诉我好些个江湖隐秘,正好包括这一件,马俊中的淫毒就是他高价卖给殷文瑞的。”
刁绿海再次转头,殷文瑞撇脸躲避,下巴颈项布满鸡皮疙瘩。
“……二师兄,你为什么要害大师兄?”
“……”
“我们三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骨肉,你怎么忍心?”
“……”
“你说话,说话啊!”
沉默的文火引燃刁绿海心中的火、药,她揪住殷文瑞的袖筒,逼他面对自己,殷文瑞似被蛇蝎蛰中,顿时避跳出一丈地,商怡敏防他逃跑,踢起断枝将其绊倒。
“他没脸招供的,让我来告诉你吧。”
商怡敏说到这里,那龟缩的男人陡然爆吼:“妖女!你要杀便杀,别使阴损手段折磨人!”
他奋起直扑,判官笔左右怒突,做困兽斗,商怡敏不用躲,无影一脚踹他个四仰八叉。
“窝囊废,充什么好汉,有种学你师妹自尽啊,你真有那气概也干不出下三滥的勾当。刁绿海,这事没你想的复杂,问题就出在你身上。”
她侃侃道出始末,像在谈论茶余饭后的笑料,而这事件本身亦如那些充斥在街头巷尾的市井逸闻,不过是个争风吃醋的庸俗故事。
殷文瑞暗恋刁绿海多年,无奈刁绿海倾心大师兄马俊,不给他一丝介入的缝隙。他表白无门,相思苦痛尽数转为对马俊的憎恨,因此去找史明远求购淫药,找机会向情敌投毒,逼其犯罪,只要马俊身败名裂,刁绿海就会回心转意爱上他。
真相既超乎想象,又不在情理中,刁绿海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二师兄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印象中,殷文瑞对她循规蹈矩,只见兄妹情,并无男女意。
商怡敏见状笑问殷文瑞:“你藏得真好,朝夕相处都没让你师妹瞧出心意,看她这样,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欣悦她。”
殷文瑞的心被她踩在脚底,踏出了血,恨意铸就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咬牙切齿道:“她是我今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也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
刁绿海乍然怔愕,泪珠似无路可逃的孤儿滚出眼眶。
殷文瑞挣扎站起,不再回避她的注视,眼神坚硬塞过冷铁,十几年的漫长等待,他的心一点点冰凉,感情被一寸寸阉割,也曾打算在彼此临终时说出真相,将毕生的煎熬连本带利施还给这个令他走火入魔的女人。现在这一天提前来了,如同咀嚼橄榄,莫大的恐惧后竟生出解脱的回甘。
“这妖女说的没错,是我害大师兄变成淫棍色魔的,我就是想毁了他,这样才能把你从他手中夺回来,谁知他在罪行败露前就被人杀死,没法让你看到他声名狼藉的样子。我以为那结果也不错,他死了,你总会回头选择我,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甘心为他未婚守寡,在他死后十七年还全心全意记念他。”
商怡敏替失神的女人发问。
“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不在马俊死后追求她?还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任她孤寡这么多年?”
殷文瑞恨道:“我想让她主动求我,她无视我那么久,害我受了那么多折磨,把我的心伤得千疮百孔,难道不该低头补偿我?”
两片薄唇如同钢刃,清辩滔滔,气势汹汹,非常理直气壮。这清醒的癫狂比蒙昧的糊涂更顽固,恰似狂沙敝日,黑云遮月,他看不到听不到更想不到,折磨他的不是刁绿海,是他内心的执着。
心地单纯的受害者面对丧心病狂的加害者往往无所适从,刁绿海好似滑进无底黑洞,一时间魂魄都消,声息俱杳。
但是愤怒的绳索也能无限延长,数息的静谧后,一声撕裂肺腑的尖叫压轴登场。
“我杀了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
女人高举瓜锤扑向殷文瑞,出手时毫无章法,那是不假思索亡命的一击,仿佛一个慌张戏子在失败演出后的狼狈谢幕,唯一所求不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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