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寂进来的时候能看出脸色实在是不好看,迎上桌案前面站着的人的时候楞了一下,明显是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没有再多睡一会儿?”
楚长安瞧了一眼窗外的艳阳天,又看了看萧寂,“都什么时辰了,还睡觉像什么话。您没来的时候这些奏折臣都帮您整理过了,那些无用的放在一边了。”
“嗯,麻烦你了。”萧寂坐下来看了一眼眼前摞着的文书,刚缓和了些的神色立马又回到了最初,“这些你都看过了?”
“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可能无意中看了几眼。”
别的事情楚长安有把握萧寂会依着他,但是干涉到大权的事情就不行了。尤其是萧寂这个性子,恨不得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哪怕别人想帮他分担都不允许。以前还不是皇上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依旧是,没有半分改变。
然而一己之力有限,担子太重了总归是会出问题,楚长安觉得现在萧寂怕是就处在这个边缘,一面承担着四面涌来的压力,一面又得装作一副从容的样子。
要是楚长安是个温香软玉的美人儿,可能这种时候就乐意被蒙在鼓里做个被圈养着的尤物。不过很可惜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要和君王并肩而行的,需要做的事情不比萧寂少。
萧寂看着他右臂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布,最终还是没再去计较这个问题。
可是萧寂不计较,不代表楚长安也就这么消停了,“近段时间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事儿。”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楚长安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到底也是相处了这么多年,对方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了,“以前您唬着臣就算了,毕竟那个时候臣杵您跟前您也认不出。但是事到如今了,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只要您说,臣都会想尽办法帮您分担。”
“琐事而已,我自会定夺。”萧寂听了之后倒是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的在纸上行着笔墨。有人帮着分担何尝不好,光是眼前这一摊子估计就能轻松不少。
但是这个人,不应是枕侧最亲密的那个。毕竟是失而复得,总会比以往更加珍惜百倍,别说这些大事不希望他操心了,恨不得当个神像供起来,生怕磕着碰着。
楚长安见着他真不肯说,也没再去勉强。万一真是把人给惹恼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午膳两个人依旧是一块儿用的。
菜色都是常见的,只是做法要精细些,而且大多都改了甜,一顿下来除了米饭还算得上正常,其余的实在是下不了筷子。
“陛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应是不会没有听见的,楚长安见着他没反应,又喊了一声,“陛下?”
“萧寂?”楚长安见着他不理,便改口道。
“怎么了?是手不方便吗?”萧寂见着他依旧是没动筷子,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需要喂你吗?”
楚长安赶见着他会错了意,忙罢手道:“不不不不需要……”
“那是怎么了?”
“这……御膳房的厨子是错把糖当成盐了吗。”
“你不是喜欢甜食吗。特意让厨子改了做法。”萧寂见着他这幅样子有些不解。
楚长安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方虽然是好心,但是也不能这个吃法,这样下去估计没两顿,这辈子都不想再尝到这个味道了。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得苦笑道,“喜欢是挺喜欢,但是下次还是换回寻常的好。”
萧寂没接话,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沮丧,最后还是应下了。不过作为条件,硬是没让楚长安自己动手吃完了这顿饭。
毕竟做皇上这差事起早贪黑的,晚上睡不了几个时辰,为了不影响下午的效率,午膳过后萧寂多半会选择小憩一会儿。
这段时间里头哪怕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会往后推迟,所以经常能见着正午过后御书房门前站着一排顶着烈日的臣子。
楚长安再三确定萧寂已经睡过去了之后,才偷偷摸摸的回到御书房,将早些时日的那些奏本拿了出来,逐一翻看。
早上的时候看的匆忙,也只知道个大概。这会儿有时间细看的时候,楚长安大抵也理解了萧寂为何要去刻意隐瞒的行为。
那些暗地里头私自招买兵马的,原来不过是冰山一角。民众也不傻,心里头算盘敲得明亮,能上钩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可用之才。
但是这年头大多数百姓日子过得也清苦,心里头再是精明,最终都怀着些善念祈求上天保佑的。本来信仰这种事情是好,至少日子过得还有个念想。
可若是有人利用着大部分人这么点儿信仰加以煽动,那效果可谓是事半功倍。若是朝廷做这种事儿大可用于稳住民心,反之……
这一摞奏本还没翻到最后,楚长安心里头就已经凉了一大半。等到全看完的时候,已经跟看破红尘世俗了似得,只觉得萧寂每日活在这种环境下当真是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睡过了放到早上发了
☆、第三十三章
东都离着汴梁不远,也算得上九州之内数一数二繁华的城镇,今日却是也因着天气显得有些萧条。
毕竟正值三伏盛夏的天,别说人懒散了,哪怕是路边的猫狗都知道躺在阴凉之处伸伸舌头。
尤其是像今日这样的烈日,大多小贩也不差那么几个铜板赚,各自都找地方凉快去了,至少过了这正午头再出来摆摊子。
然而总有些人偏偏不愿意走寻常路。
看衣着服饰应是当地衙门的捕快,但是能在这么热的天顶着烈日在大街上转悠,这脑子怕是也进不了衙门。关键是肩上还扛着一大个儿麻袋,看起来沉甸甸的,只是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举止诡异的小捕快就这么在街上转悠,从正午头转悠到太阳偏西,从街道上空无一人转悠到商贩们渐渐开始出来摆摊。
人多了自然也就看不清这么个小身躯了,只是依稀能瞅见他肩上的包裹越来越轻,不过又很快隐匿在人流之中了。
楚长安合上手中的奏本。
近日以来,常有城镇之中出现一些穿着官服的少年。这些少年有的仗着神明之意大肆传播反动之言,有的则是打着朝廷整顿风气的名号,将这些小商小贩的摊子给掀了干净。总之唯恐天下不乱,从来没有闲着。
汴梁这一块儿毕竟是国都,这些人还不敢过于猖獗。但是黄河以南的地区京城可就够不着了,更有些大胆的直接勾结当地了寺庙僧人,好让民众信服于所谓的“神明之意”。
楚长安心里头想着,这萧寂说的不打紧的小事儿,还真不打紧。
接下来的书信大多就是萧寂和当地官员之间的来往,能看的出来还是有打压着些的,不然现在恐怕早就要翻天了。
虽然知道私自翻这些东西不对,但是奈何对方死活不愿意开口,若是不用这种办法,怕是真的要一直被蒙在鼓里。仗着这个借口,楚长安便愈发大胆的继续翻了下去。
然而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头。
后面的基本上已经不是各方大臣的奏本,而是京城中这些关系密切的权臣呈上来的书信。一大摞书信之中,楚长安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最刺眼的名字。
翻别的书信是为了了解九州大事,但是翻这一封就完完全全是出于私心了。
明明以前还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世家,现如今在书信当中一口一个陛下苏卿的,唤的亲切。不难看出萧寂对他寄予了很高的信任,而且二人应不是第一次来往书信,完全看不出来以往的那些过节恩怨。
楚长安思量着这自己才走了没多久,这么天就变得这么快。到底是自己对外界的认知跟不上变化了,还是萧寂选择性遗忘了些什么,彻底是要把这姓萧的家国断送了。
虽然抱着满心的疑虑,楚长安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不得不说,苏渊到底是入朝数十年的大权臣,无论是谋略还是逻辑,都是实打实真有功底。哪怕只是大致的扫了一眼,楚长安基本上也知道自己这点儿火候不抵事儿。
从内容上来看,到真的有几分忧国忧民,想为萧寂效力的意思。
然而这么一看,难免忘了时辰,等到楚长安想起来这码事儿的时候背后已经多了一个身影。
楚长安颤颤巍巍的将手中的东西归回原位,却是迟迟不敢回头。僵持了半晌,楚长安心想反正这一遭早晚是要经历的,最终还是缓缓的转了过来身。
迎上对方那副比水缸里头的冰块还凉快的面孔的时候,楚长安虽然是心里发毛,但依旧是装作没事儿似得干笑了两声以试图缓解沉默。
“都看过了?”哪怕是天塌下来都能不愠不怒的讲话,也正是如此,很多时候根本分不出来是喜是怒。揣测圣意本来就是个难事儿,萧寂这个态度无疑是让这件事情难上加难。
楚长安认罪似得点了点头。
“这会儿觉得不妥了,翻得时候怎么没见你停手。”萧寂说着便一步步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然而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却忽然闪向一边,从他身旁绕了过去,自顾自的开始整理起书桌上那堆被翻乱的奏本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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