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儿用纸包着的花生糕还掉在地上,就掉在那孩童的手边,仿佛再近一点就能够着了似得。
这一切从开始发生到现在的结局,连一刻钟都不到。
大约过了一会儿,四肢的知觉似乎是恢复了一些,楚长安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重新整理好了衣冠,向后退了几步打量着地上躺着的孩童。
“你没事儿吧?”张砚见着他手臂上方才被咬过的地方还在不断的往下淌血,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
楚长安罢了罢手,目光依旧停留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方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哪怕是对方已然没了反应,楚长安也不敢贸然接近。
最后还是张砚上前去探了他的脖颈,果然是没了气息。
楚长安见着没事儿,便大胆走上前去。
这么多年来楚长安受过的伤也不少,平常的撕咬最多也就是痛一阵子,松开来也就好了,绝对不会像方才那样四肢都使不上力气。
想到这儿楚长安便掰开了那孩童的嘴,果不其然,口中含着一粒黑色的药丸,也难怪方才怎么和他讲话都不肯回答。
楚长安取下腰间的水囊把里面的水倒干净,又将水囊对准那孩童的口,将里面的药丸磕了出来。
“真的没事儿吗?府上有郎中,要不先回去看看?这孩子身上看起来有异,还是注意着些好。”张砚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不禁皱紧了眉头。
“无妨,别误了正事儿。”四肢的麻木不过一会儿就消散的差不多了,楚长安虽然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把药丸带在了身上,但打心底还是觉得这点儿小伤小痛不碍事儿,“这孩子先搁在旁边没人的房里吧,回来再处理。”
这次张砚没再在一旁干看着,抢先一步上前去把那个孩子拎了起来。楚长安见此也每跟他争,自顾自的扯下一截儿袖子当纱布,麻溜的在伤口上缠好。
到了难民集中的地方楚长安总算是知道为何缮后工作迟迟不能进行了。
哪怕饿的已经皮包骨头了,见着楚长安和张砚还是一副恨不得生吞了他们的样子。有的青年甚至不惜用着残存不多的体力直接上去硬拼。
楚长安见着有人上来二话不说就一拳抡了过去,虽然留了几分力气,但还是足以让对方在地上缓上半天了。
本来楚长安也是想着有话慢慢说的,但是过来以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要是不抓几个典型的例子杀鸡儆猴,怕是更加镇不住这帮要逆天的人民。
不等第二个人冲上来,楚长安便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人群。
眉峰一拧,多年来在刀枪火海里来来去去的那种戾气一下子就出来了,哪怕还没开口说话,沸腾的人群就消停了大半。
待着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之后,楚长安才开口道,“圣上有令,命诸位十日之内完成春耕。”
话音刚落楚长安见着人群似乎又有异动,自己手中的剑怕是镇不住的,连忙接着道,“圣上自然是知道你们失去家园的痛楚,为示垂怜,此次凡是参与春耕者赏银十两,赏米五斗。”
这些钱财本来并不是用于作为奖赏分发给农民的,而是用于灾后修建民居的。楚长安来时大概了解过这边的人口,除去妇孺和老人,能下地干活的壮丁一家撑死也就一个。而且一般都是半大的少年,因为年纪再大一些的基本上都已成家,成家之后大多会选择从商而不是留在当地务农。
房子是自家的,哪怕朝廷不拨钱,这些人也总会修的。楚长安再三思量之后觉得这笔钱干脆作为赏金分发下去效果会更好。
一是省了人力,二是能起到一个激励的作用。
但是这些都是理想,现实却是把脸打的生疼。
楚长安此言一出,底下的人更是不干了。
“十两银子,一交税钱还剩下什么啊。”
“就是就是,五斗米才够一家老小吃几天……”
“而且哪次真真正正把东西落在百姓手里的……”
底下议论的声音络绎不绝,楚长安顿时觉得萧寂真的算得上好脾气了,成天听着各方的声音叽叽喳喳,表面上还能面不改色的,当真是不容易。
“至于赋税,农税这两年可是圣上亲口免的,如若真的有那些个混账仗着这儿离京城远,收着律法之外的农税,各位自可向我举报,我自会查明,绝不姑息。”此话一出底下的声音是小了好些,但是还未彻底灭绝,楚长安见着有些效果,神色更加严肃了些,截然一副正直青年的做派。
“若是同意的,现在就可前往将军府领取物资,明日一早开工即可。若是不同意的,朝廷也不会再拨出任何一点儿多余的救济,往后的日子便自求多福罢。方才你们说的我也听见了,若是做得好,除了方才所述的那些,我会再次向圣上请示一批物资。但若是有人拿了钱不办事儿,我手上这把剑可是谁都不认!”
楚长安放完话,将手中的利刃狠狠的往鞘里一摁,也不管这群人答应不答应。转身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
张砚全程就在一旁干看着,一个是本来性子就不善言辞,另外就是楚长安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好几次想开口,却被硬生生的堵了回来。
不过不善言辞也好,往那儿一站就怪吓人的,也能镇住几分。
其实这一招张砚不是没有想过。
主要是背着律法收赋税的事儿,的确是有,张砚也试图上奏此事。但是每次奏折别说到汴梁了,光是能出这片地方都难。而且手上的财政运转不过来,想买通个人都难,光有兵力在这种环境下并不吃香。
陛下将他派遣到这儿本是希望他能够控制当地的势力,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没把自己绕进去都算是好的了。能跟当地的这些势力平起平坐顺便能稍微打压着些,不让他们那么猖獗,已经是张砚最大的本事了。
毕竟张砚可没人能让他仗着,哪儿有这个胆子放话。
“他们说的可是真有其事?这儿真的有另收农税的情况?”很多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的,虽然心里头有答案,回去的路上楚长安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
“真的。”张砚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短。
楚长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哪怕是张砚死要面子的辩解两句也好,一句真的,可算是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只要他还在,就管不了。”
张知县是今年新上任的官儿,而且方才楚长安见着他也是文文弱弱的样子。那么张砚口中的这个他,应是方才屋子里坐着的刘太守了。
自先皇起就在当地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京城里头还有靠山,可不是要横着走了吗。
此次来之前,萧寂虽然只说了让他救灾修缮,安抚民心。但是既然是来一趟了,总归是要把能看得见的东西清理干净才是。
楚长安表面上对于文人墨客那一套倒是学得有模有样的,但是私底下多半还是用刀/枪解决的多。
也就是表面功夫做的足,到了关头就得露馅儿。
“陛下都没下令,你确定要自作主张吗?”张砚见着他没接话,基本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了。
“无妨,陛下他信我。”
自从得了那块儿玉珏,以前那个恃宠而骄的萧从一似乎又回来了。
得了一个人的信任就跟得了整个江山似得,做事儿再也不拖泥带水的,要多决断有多决断。
反正萧寂信他。只要做事儿有理有据,就绝对不会得到斥责。更何况楚长安从来不可能做出对陛下对家国不利的事儿。
“你怎么确定陛下信你?”张砚见着他眉飞色舞的不禁有些疑惑。
萧寂那个多疑的性子可是人尽皆知的。而且此次前来楚长安虽然是以安抚使的身份,手里头拿的有兵符。但其实还是一个品阶一抓一把的侍卫。
若真是信任,怎么可能连个一官半职都不给。
楚长安思量了一会儿,构思了一个还算的上妥当的理由,“来的时候陛下特意嘱咐过,只求结果,不求过程。其实不瞒你说,这一次本来经费就紧张,根本不可能有银两作为赏金的。但是后来想了想,家是他们自己的,朝廷不修他们自己也得修,不如这笔钱财直接分发到他们手里,还能余下来一些。余下来的这些等他们干完活儿再……咦?”
“怎么了?”
“方才我们不是把那个孩童放在这儿了吗,怎么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两个人围着屋子找了一圈儿,也没寻到半点儿踪迹。按理说他俩走了也不过就一会儿,没了气息的人又不会自己跑,不应当啊。
不过仔细想想……从一开始事态就诡异的很,毕竟像这么大的孩童,哪儿会咬着人不松口再突然猝死的。
“找不到便算了罢,多一桩事儿不如少一桩。即便是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总归也没酿成大祸。”见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是满腹的疑惑也不得不暂时就此作罢。
再一个也是怕眼前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又牵扯出来一堆不为人知的问题,到时候控制不住场面了才是个大/麻烦。而且对方既然使用这种手段,为的就是不留下痕迹,哪怕那孩子现在还躺在这儿,想必也寻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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