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将碘酒涂抹于邓飞瑜的胸前,看着一道道横七竖八触目惊心的丑陋疤痕,卫子风冷若寒霜的脸上却显的越发平静,仿佛沉寂千年的冰川,氤氲着没有一丝生气;“没事,都是些皮外伤,结了痂很快就好了。”从小一起长大,每次当他做出这幅表情的时候,便意味着会有极其恐怖的事情发生,经验丰富的邓飞瑜连忙出言解释,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卫子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爆发,反而罕见的挤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你到底搞什么鬼?笑的这么渗人,晚上做噩梦你负责啊?”不笑还好,一笑更恐怖,察觉不对的邓飞瑜下意识往被窝里回缩。
“邓、飞、瑜、你就是笨蛋个你知不知道!”猛然怒吼一声,放大的面容猝不及防间猛贴至眼前,“为什么就不能好好保护一下自己,你想没想过,你出了事,我……大家会有多着急!”
“对不起,这次是我疏忽了……好了,好了,回去请你喝酒作谢好不好。”
“喝酒?我说邓飞瑜,你就真的迟钝到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你又没跟我说过……诶!卫子风你干什么?!”
两肩被死死压于床上,缕缕雾气顺着卫子风的双唇喷洒于邓飞瑜的鼻尖,温热湿痒,仿佛羽毛般轻轻撩拨;见其虽一脸茫然却并未激烈反抗,卫子风手下的动作亦不由加深了几分:下身倾下,轻轻贴于邓飞瑜的腹部,一只手由侧面缓缓抚上柔顺的秀发,另一只手却均匀而有规律地摩挲着碘酒浸泡下软化膨胀的疤痕,尾指轻扫,在某个敏感的部位一弹而过,旋即飞速下移,作势要去攻击那更加要害的位置。
“砰!”
“你疯了?!”
软禁散的药效还没有彻底褪却,是故邓飞瑜只得勉强用头将卫子风撞倒出去,毕竟是男人,那种撩拨下想做到没反应也很难,心中又羞又恼,尝试着欲将自己的衣服合好,启料,微滞片刻,卫子风竟扯开衣衫径直贴拢而来,四目相对,滚滚烈焰却渐渐消弭于愤怒的眸光之中,卫子风叹息一声,唇瓣温润,轻轻滑过身下之人的额头,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翌日
处理好洛河镇的相关事宜,邓飞瑜便与楚黎马不停蹄起身,匆匆赶往华城,至于卫子风,据衙役说则是突然有事连夜先回去了;其实也好,心里的疙瘩还未曾消解,再见面也不过是徒增尴尬,心道等回去之后再找机会与他好好谈谈,两人星夜兼程,只用三日便抵达了武德司大门。
“吁~”
“大人!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未及下马,早已守候多时望眼欲穿的赵文赵武等人便一股脑聚拢而来,将邓飞瑜团团围住。
“苍天保佑,大人您能平安归来,简直太好了!”
“恭喜大人化险为夷!”
“哈哈,大人,这次可一定要好好喝一顿压压惊啊!”
……
“啪!大人,俺,俺还以为您死了,俺真是该死!”憋的脸红脖子粗,却死活挤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情急之下,向来虎头虎脑的赵武竟直接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刮,“俺,俺后悔没听卫大人的话,大人您武艺高强,怎么可能会出事!”眼眶通红,七尺大汉居然泛起粼粼泪光,抬手又欲打,却被邓飞瑜牢牢一把攥住“赵武,既然我回府是一件开心的事,那你再这么虐待自己,可不合适吧?”
“可是俺……”
“师兄!”
啜泣声随风而来,不待邓飞瑜反应,柔软的娇躯便如利箭般直直飞扑入怀,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自己的血与肉深深融入这臂弯之中,永远不再与之分离。
“乖,是师兄不好,师兄让大家担心了,听话,别哭了。”黛眉斑驳,鬓发散乱,涟涟珠泪宛若断了线的碎玉一般从红肿的眸子中滚滚落下,浸透了月白色的罗衫,抬手轻拭去白乐瑶上的泪痕,不知为何,邓飞瑜的鼻尖竟也慕然漾起一丝酸楚,倒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感动,前所未有的感动与欣慰,试问浊浊一世,又有几人能得此等真情相待?风雨江湖,固然险恶丛生,但若如尽自己所能便可守得此一方晴明,再苦,又何妨?
“好了,好了,再哭可就不漂亮喽~你看,鼻涕都擦到师兄衣服上了。”手指做弯,在鼻尖上调皮勾过,白乐瑶白皙的小脸刹那间灿若云霞,“不管,我就是死也不让师兄你再乱跑了!”粉捶落下,却紧紧不舍脱离,白乐瑶索性耍赖似地将自己的小脑袋深深埋入邓飞瑜的胸膛之中,打死也不肯抬出来了。
“哈哈,大家快看,白姑娘害羞了!”
“是啊,哈哈!”
一番热闹自是不提,洗尘宴罢,邓飞瑜疲惫地推开院门,却见空庭沐雪,月影阑珊,皎皎白衣阖眸坐于石凳之上,清冷,孤傲,宛若遁世逸仙一般。
“飞瑜,陪我手谈一局可好?”
“呵呵,白子腹地势薄,飞瑜你可要当心喽。”
“嗯……啪!”
“不错,接下来该换我了。”
“哈哈,你又中计了卫子风!虽然黑子强行将合围破掉,但中路却已经是我白子的天下了,我说,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老在这一招上栽跟头呢?”
“呼,谁叫老爷子偏心,把厉害的都教给你了,我们几个,只有捡剩下的份喽~”轻轻将棋子放回瓷钵,卫子风漫不经心道。
“开玩笑,明明是你一赢棋就指使我们去干恶作剧,大人看不下去才教我的好吧?”
“是么?”脸庞慕然凑至身前,近到邓飞瑜都可以听清卫子风剧烈的心跳声“那为何三年前你要为我挡下阎君那一刀?要知道,当时的情形就连大人都没把握活着出来。”
“因为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抛在哪里。”坦然凝视着卫子风的双眼,邓飞瑜信手拈起一子,“啪!”
“兄弟?邓飞瑜,你知道么?你就是一个笨蛋!一个明明自己身负重伤却还要割开手腕将精血喂给别人的大笨蛋!”棋子落第,发出清脆回音,仿佛卫子风此刻的心情,冰凉而干脆“可是我他妈却偏偏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你这个笨蛋!不是你所谓的守护和兄弟情,而是爱,想把你拴在怀里一辈子的爱!”
“哗啦!”
棋盘倾落,棋子宛如繁星一般散落在白茫茫的地面之上,被卫子风紧紧压在树干上,纯净的眸子中说不出是茫然抑或诧异。
“哈哈,哈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看到你,我就会变的很奇怪,那种冲动,看到你说话便抑制不住想狠狠咬上你的嘴唇的冲动,以及每日每夜在梦中与你痴缠的羞耻,已经快生生把我逼疯了!而你,居然迟钝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微微喘息,卫子风继续道“那段时间,我拼命外出办案,为的就是让自己稍微正常一点,可是,每当我手染鲜血之时,我的脑海中便会浮现起当初你将血渡给我的情景,你的笑容,声音,乃至气息,都好似刻入了我的血脉之中,邓飞瑜,你知不知道,这辈子,我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你的奴隶!”
“卫子……”
“不要说!你我皆是刀头舔血之人,能相伴一刹已是幸事,飞瑜,我们……”
“对不起,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暂时也不想去考虑。”打断卫子风的话,邓飞瑜黯然垂首,月华冷冷孤映空庭。
“为什么,是因为白妹吗?!”
“与她无关。”漫步于霜雪之中,月光下,邓飞瑜的身影被拉的格外欣长“你,师妹,还有武德司里的大家,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亲人,师妹她自幼与我相依为命,便如同我的亲妹妹一般,我只想尽力护她一世平安罢了。”
“可是,既然你不爱她,那为何不能接受于我?!”两颊因过于激动而微微泛红,卫子风死死盯着邓飞瑜的眼眸。
“爱之一字,对我来说实在太遥远了,师傅大仇未报,我也不愿谈及儿女私情。”
“好、好!”呆呆凝视雪夜,猛然抬头,卫子风的眸间中又重新浮现起往日的风采“邓飞瑜,如此,那我愿意等,等他个山遥水阔,海枯石烂,等你了却一切牵绊,再将你这个笨蛋亲手揽入怀中!”
“啪啦!”
庭院外,在二人都未曾注意的角落里,精致碗盏重重摔落在地,碎成一片洁白,白乐瑶紧咬双唇,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本想熬些姜汤来给师兄驱驱寒气,却不想竟目睹了如此一幕,碎瓷片划破指尖,泪水和着鲜血染红一地白雪,迸洒的姜汤宛如沸水一般在少女心头滚烫浇落,抬头仰望无垠苍穹,寒风沐雪,游云飘零,皎月朗朗,星灭无辉,偶有几只飞鸟长鸣掠过,却也是一晃而逝,不敢搅乱了着浩渺天地。不知望了多久,直到脖颈酸软,白乐瑶才踉跄着爬将起来,也罢,君若朗月,妾似浮星,纵无法红尘共耀,亦愿望作云海相伴,摇摇头,将少女情怀轻轻压入心底,转身欲走,却突然被人一掌劈昏在地,失去了知觉。
“好一个可怜可叹的痴儿,只是就此放弃,你当真心甘吗?”将白乐瑶横扛于肩膀之上,黑衣人兀自低语,黑红二色的眸子微微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