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一瞬元郢被匈奴兵彻底围住,他的武功本就不及元邑,这下被众人群攻很快招架不住被敌人捅了一刀,登时胸前的盔甲一片血红闪着妖冶的红色。
“三殿下!”
元邑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又看了眼我所在的方向,他的面色惨白如纸,眼中却是带着笑的,最后的最后他拼尽浑身力气高喊了声“好好活着”迅速隐没于匈奴兵中。
我在山边上跪了很久,很久,直到匈奴兵的叫骂声将我拉回了现实:“他娘的,到手的鸭子就这么死了,真是晦气!”
残阳如血,是噬人的鲜红,落日笼罩下的尸骸依旧散着浓重的哀凉气息。
匈奴退兵了,一场大战暂时告一段落。
挪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进谷中,那里有无数的士兵为国捐躯,那里有无数的英魂再也难返自己魂牵梦绕的故土。
那些无数英魂中又多了一人,元郢……
一步,两步,三步……短短的距离似是隔了千山万水……
熟悉的模样,熟悉的气息……
以往的他总爱带着股明朗的笑,仿佛只要他在自己就觉得心情很好。
以前他最喜欢没事找事儿来麻烦我,那时我总是很厌烦,总是……很厌烦……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就这么去了……
元郢……
“好好活着”这句话他分明是对自己说的,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所记挂的居然是我,是我!
元邑他们正吩咐人将元郢的遗体带走,我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迈不动步子。
元郢浑身是血静静躺在那里安静得不成样子,他的面上带着些牵挂和不舍。
“你还活着我很开心。”不知何时元邑已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的眸色依旧清冷只是多了些难掩的哀色。
对上他那双熟悉的凤眸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所谓百味杂陈也不过如此。
默了半晌我只道了句:“二殿下保重身体。”转身离开。
元邑叫住我语气有些急切:“难道你就不想见我么?”
见你,自然是想的,只是身为未来的洛国皇帝我不能见你,不能……
我没有转身背对着他道:“其实,我们见与不见都是一样,二殿下还是专心应战吧。”
迈了一步元邑又道:“你可知元郢救我的时候说了什么?”
我不说话元邑继续:“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元郢死前最后的愿望居然是让元邑好好照顾我,照顾我!
他知道我对元邑的心意所以才舍弃自己救下元邑的么?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想让我开心么?
可是你这般做我又怎会开心?
元郢,你好傻……
回身对着元邑行了一礼:“殿下,以后见了草民就当做不认识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元邑轻嗤一声:“是么?”
枯叶凋敝,寒霜如泣,他就那般站在一片战火尸骨中一动也不动在昏黄的落日中显得犹为孤寂,孤寂的叫人看了止不住心痛。
两个月后这场战争以匈奴大败告终,匈奴单于承诺向洛国俯首称臣,缴纳岁贡。
元华帝下旨召元邑率军回京,临行的前一晚他曾来我的住处寻过我。
那晚我们的话并不多,所谈论的无非就是一些陈年旧事。
譬如当初他看我多么不顺眼,又譬如我当年觉得他多么冷傲 ,谈到元郢时两人都变相当沉默似乎谁都不愿去触碰那块刚刚结痂的伤疤。
当晚他离开时再次问我要不要随他回京,我笑着摇头:“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无论是京城,还是我们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第二日,元邑走了。
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越走越远的军队心底无限凄凉,这次一别是真的再难相见了吧。
“有才,你真不打算追上去么?”曾樊咧着嘴站在我身后看似无意问道。
我瞟了他一眼:“若我想追的话还用你说?”
他自找没趣扁扁嘴我趁机锤了他一拳逃之夭夭。
没过几日叱罗月带着酒来找我。
清风朗月,寒鸦栖栖。
我们二人坐在树下一口口喝着闷酒,今日叱罗月与往常很不一样,今日的她格外安静,安静得有些奇怪。
沉默半晌,我还是没忍住:“公主今日……似乎有心事?”
叱罗月仰头又是一口喝出了鲜卑族的气势与豪情:“有才,近来可好?”
她不答反问我也不好再行追问,顺着她的话转了转:“一切都好。”
眼下已是初冬时节,夜晚的风又凉又大这么一吹还真有些受不住。
我拢了拢衣襟作势要起身,叱罗月一把拽住我的衣袖我立马动弹不得,叱罗月带着醉意的声音忽近忽远:“有才,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你至今对我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么?”
原来她纠结的还是这事,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将此事渐渐淡忘没想到她还是如此执拗,我无奈摇摇头:“公主,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她笑了笑得有几分苦涩:“不合适么?你说老天还真是爱捉弄人,为什么要让不可能的两个人遇见?有才……你说,这是为何?”
叱罗月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泪水无声滴落石面发出细微的啪嗒声但是她一直笑着,一直……笑着:“有才,你可知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她的心意我无法回应只能由她拉着自己一个劲儿喃喃自语:“若是有来世我希望自己是个男子,还是走近你内心的那个男子。”
其实我很想对她说,曾樊是个好人而且又真心待她,其实他也挺好的。
毕竟,感情的事本就不是谁付出得多就偏向谁的。
到头来,终究是讲究个缘分。
第111章 回京
几日后一大清早我把曾樊约出来叙旧,曾樊一来就站在窗前气我:“我说有才,你近来怎么越来越丑了?”他说这话时面上一本正经说得还挺投入,如此干脆利落从来不用考虑我那脆弱的小心肝儿。
我翻了翻眼皮直接还击:“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未等他回答我又特意十分认真补了句,“不过,说到底,终归是你比我丑些。”
“有才,你……”
笑着指指自己:“我怎么了?”
曾樊使劲哼了声,想了想似是想起了什么事,神情变得黯淡了些:“最近你总是愁眉不展,就是见了你最喜欢的饭菜也吃不了两个馒头了,你这样虐待自己自然是要变丑的。”
袖中的手紧了紧我强装无事:“那是这里的饭菜做得不地道,不信你看着下次看见合口的我定能吃上三四个馒头。”
曾樊浑身从里到外透着股嘲意:“在洛国的时候你也吃不了三四个馒头。”然后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很轻,“你最多能吃两个馒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我坐回桌边不说话,曾樊还是望着窗外:“自从二殿下走后你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说这话时曾樊猛地回头看向我将我一脸的失意之色尽数收入眼底,他快走几步到我跟前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和我的目光平视,声音十分难受:“有才,不要再骗自己了。”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只一个劲儿喝茶,半晌才理好头绪:“我没有骗自己,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去做,若是做了只会徒增烦愁罢了。”
“我和月儿不也是不可能么,可是我还是坚持到了现在。”他的身影浸在月色中有些苦色,“有才,你比我幸运,至少二殿下心中有你。”
之后,曾樊就那么静静陪我坐着,一盏孤灯,两道愁影。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拎着行囊离开了鲜卑,屋里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曾樊的一封是给公主的。
人,往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曾樊才是最适合叱罗月的,希望她能早日明白这一点。
这次离开也不仅仅是因为前一晚上曾樊对我说的一席话,还为了叱罗月。
自己住在鲜卑叱罗月心中的念想就会一直存在,恐怕只有自己走了她才会慢慢试着去接纳曾樊,最终她会发现谁才是那个对的人。
风尘仆仆了一路终于到了京城地界。
元邑,我回来了……
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注意我将马卖了改成走路前行。
京城的冬天很冷,很静但很熟悉,到处弥漫着一股子亲切的味道。
进了城先去置办了几件粗布衣衫又吃了顿饭才开始往城郊走。
自己虽然无权无势但是城中见过我的人不在少数,保险起见我还是先找个偏僻的地方住下比较妥当。
走了大半日在一处废弃的茅草屋外停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早已蔫掉不过修缮一下应该还算个住处。
我所选的地方位于桃花寺下,正是之前林贵用来藏身的茅草屋。
入了夜,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水流的声音,水桶的声音,打水的声音?!
泉水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忙碌。
他正将一只水桶扔进泉水里,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已经装满的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