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边喻尝祁却一把拧住左仪的胳膊将他手中的利器夺了下来,捏着他手骨咯吱作响却丝毫也不肯放松,左仪挣扎着拼了命地朝他身上撞去,只可惜脚下却不妨失了稳度,一下子没注意被他一脚踹上了小腹,接着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后飞了出去,直接整个人栽入了虿盆当中。
顷刻间,那些毒虫纷纷缠上他身躯,仿佛无孔不入般将他淹没至顶,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局势分明,一切跟着尘埃落定。
耳畔响起的那声惨叫不由得让人头皮发麻,身子止不住的颤栗,一双手却将他抱起,替他小心翼翼的解开了束缚,又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瞬间好似找到了归属,连日来的折磨足以让他整个人崩溃掉,眼眶中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隔日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还没缓过神来,只是依稀听闻屋外的人语声。
接着喻尝祁便走了进来,似乎是看见他已经转醒,俯身将他扶了起来。
“这是哪儿?”低头喝了口汤药,他皱了皱眉环顾了一眼四周。
“临时找的一个落脚点罢了。”喻尝祁替他扶正了身子,看着他侧脸的红肿忍不住黯了眉眼,伸手抚了上去,“还疼么?”
叶凡几看着他摇了摇头,只是嗓子约莫有些干涩,半晌才有些声色暗哑道:“你怎么会来这儿了?”
“我若是不来,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叶凡几闻言忽然垂下头去,神情有些恍惚苍白,不知道是又想起了什么,眼眶渐渐泛红。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呢?”心里顿时就有些后悔,连忙屈指替他擦去泪水,温声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
“从今往后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掉吧……”他伸手握住他手指,“至少现在还有我陪在你身边。”
眼里的神色有些动容,像是融入了一泓泉水,他吸了吸鼻子跟着抱了上去,凑近他耳畔轻轻应了一声。
*
夜风卷帘而过,将大殿内的烛火悉数吹灭,一个身影静静地立在床榻前,低头看着身躯已经冰凉下来的男人,微微黯淡了目光,独自立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缓缓推开殿门,殿外的老侍监凑了上去,却只得到了一句噩耗。
“父皇他……”侧脸滑下一道泪水,宽大的袖袍在夜间翻飞,周信屈难过的垂下眉眼,“宾天了……”
那老侍监闻言惊慌失色,泪水顷刻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俯身一把跪倒在地上,发出哀鸣之声。
身后不少宫婢侍监似乎都知道了什么,顷刻间皇帝的寝宫外跪满了一片片人影,死亡的气息在永夜里飘扬。
待到白昼之时,消息一夜之间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所有在朝为任的官员重臣纷纷集于宫门外俯身长哭。
缟素丧葬天下没多久,便又是一片雪白。
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有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丧服冲了进来,手中长剑寒光凌冽,一把指向他颈间,周莲娣痛喝而出,“周信屈,是你害死了父皇!”
台阶上的少年缓缓移步而下,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公主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胡说!”周莲娣看着他眉眼通红,“昨夜父皇明明还好好的,今早便传来了噩耗,是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如今这般无缘无故的出事,不是你是谁!”
周信屈看着她没有反驳出声,半晌只是叹了一口气,抬手覆上剑刃拉往自己颈间,“你若是想杀我便出手吧……”
周莲娣气急,索性随了他的意将剑锋往前递进,这时殿门外的老侍监却冲了进来,扑在她脚下连连求饶,“殿下万万不可啊,您这一剑下去,断送的可是整个大周的性命啊……”
她神情一怔,“你,什么意思?”
那老侍监跪地嚎哭,片刻后她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气急败坏的看着周信屈,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信屈却将长剑拿下,一步步地靠近她,神情哀伤,“我心知妹妹气不过,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无力挽回了……”
“怎么可能……”眼中的泪水一滴滴地落下,她终究不可置信,“那明明是我兄长的……“
“公主……”
殿门外突然走进一个身影,周莲娣闻声转过头去,眼中的泪水越发的止不住,杜洗连忙上前将她拉近身侧,有些惶恐不安的朝周信屈行了一礼,“请殿下恕罪,公主她年纪尚轻,接连的打击一时难以接受,难免失了体统……”
“我知道。”周信屈抬手,俨然一副不同于平日里维诺谨慎的气度,“妹妹她伤心则矣,我同为亲袍尚能理解,只是这宫中不比宫外,还望杜郎君多加关照抚慰妹妹才是……”
额上冷汗直簌,杜洗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道:“臣铭记殿下教诲。”说着便扶着周莲娣走出了殿门。
待到视线中的身影渐渐消失后,方才跪地的老侍监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朝着周信屈躬身道:“殿下,这登基大典……”
他抬手止住,却想起昨晚周立宵奄奄一息的样子,眼中泪水决断,“此事尚早,先让皇后娘娘回宫诏典丧事吧,这几日封锁宫门,召集百官诸侯王,待到小敛结束,再论其余事宜。”
“是……”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眉头轻轻蹙起,“父皇临终前自始自终记挂着一人,嘱托我莫要懈怠……”说着他突然顿住,眼底划过一丝寒意,“那么……把应汝王也召回来吧。”
*
这几日休养生息,身上的伤也跟着慢慢痊愈,搬了张木凳坐在门口看着村落中的炊烟晨起再到黄昏日落,心中的伤痛似乎也没那么清晰了,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黄昏时的那场大火。
黑暗中不自觉的抬起眼睫,一滴泪水忍不住滑落至耳畔,身旁熟睡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替他掖了被角,“你若是难受大可告诉我,憋在心里何苦又憋坏了自己。”
叶凡几闷声往被子里缩了缩,“你不是睡着了么……”
有些无奈的弯了弯唇角,他伸手把他捞了出来,黑夜里和那双眼眸对视,伸手一点点拭去他眼角的泪痕,“你都没睡,我怎么能安心睡呢?”
叶凡几却低下头,神情有些沮丧,不同于往日里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此时倒真像个孩子一样,“我在想……这件事可能不会就这么完了……”
他神情一顿。
“我今日听见村中有人说,京城里似乎又出了事……而且,你这么逃出来,真的没事么?”
说着他似乎察觉到喻尝祁身体的僵直,虽然知道这人这几日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对所有的事闭口不谈,他却还是本能地察觉得到这人又瞒着他什么。
只是明知道喻尝祁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可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却再次席卷上心头,唯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只能垂下头抱紧了他腰身,一言不发。
翌日所有的想法被一一应验,朝廷果然派人来捉拿他们归京,只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些叫传召入宫。
而新帝应名旧诏在先帝灵前登基,宣告天下国丧三年,举国皆哀。
主政之后逐步掌权替换朝廷新血,更换内阁大臣。
一时之间倒是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平日里在所有人面前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三殿下荣登大统之后会大有不同,只是总少不了些流言蜚语,不过至此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听着京城内所有寺庙观宇在缟素之下鸣钟三万,再看着新帝发丧将先帝灵位迎入太庙,至此才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王爷没有意见罢?”
他抬头看向那坐在主位上一身玄衣衮服的少年,眉目隽秀清媚,好似当年那人登基时一样,眉眼青雉,举手投足间还不曾规矩束手,只是年纪轻轻气血旺盛,三天两头的总是会被那些老臣们的言论争执气到吐血。
然后拉着他在宫门前一坐便是一下午,挨个儿将所有看不顺眼的人一个个数落一遍,第二日再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老老实实的上朝继续皮笑肉不笑的你来我往。
只是少年终会长大,待到再过几年,再过几年便会彻底地改头换面,真真正正地融入这纷争血海之中,至死未能脱离半分。
“臣领命。”他垂首,一如既往地顺从。
周信屈似乎没料到他会应答的这么快,走至他眼前讶异出声,“王爷不觉得委屈么?”
“臣只想至此请辞,请求陛下还臣一个清静。”他垂首如此,言语却坚毅半分,好似执着着什么,不肯放手,亦不肯松口。
“……”
良久,周信屈看着他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既然如此,朕便依你所言全你所想,毕竟,这也是父皇生前所希望看到的……
“来人!”周信屈高呼出声,立马有秉笔太监跟着拟旨,“君以表德优贤,为任股肱之臣,然汝疏于玩忽,蔑视法令不循其责,遂其褫夺封号,出缺其爵,罢三免流除同九州,惟承先帝其恩广开缘济,仅以释地三千里,为期三年……”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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