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这时,一衙役疾步到周惬身旁耳语道:“大人,属下寻到了一件物什……”
衙役随周惬走远了些,才将手中的一件物什递予了周惬,周惬盯着手中那物,心下大惊,这物件虽有所损伤,但分明是拂雨殿內侍的令牌!
那衙役道:“这令牌陷在了鲤鱼池边沿的一石缝之中。”
陷在了鲤鱼池边沿的一石缝之中?这鲤鱼池中为何会有拂雨殿的令牌?想来十之八/九便是从那具尸身身上落下来的。尸身容貌被毁,定是由于其身份关键,倘若他当真为拂雨殿之人,颜珣所持有的拂雨殿名册为假,內侍总管适才所言的拂雨殿已有一年多未曾更换过侍卫亦不可信,颜珣与内侍总管早已串通一气。但颜珣既然要费事毁去尸身容貌,为甚么会将如此紧要的令牌疏忽了去?着实不合常理。
这时,那仵作终是来了。
周惬指了指那具尸身道:“劳烦验验他的死因。”
仵作蹲下身来,将尸身衣衫褪净,一一查验起来。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后,那仵作禀报道:“死因大抵是后脑勺的重创,要确定死因便须得解剖了。”
周惬命俩衙役将尸身与仵作扛了去作解剖,而后走到內侍总管身侧道:“走罢,我与总管大人一道去取名册来。”
俩人行至一拐角处,周惬肃然道:“总管大人,你可有何隐瞒于我?”
内侍总管在周惬前方三步,登时直觉得后背仿佛要被周惬尖利的眼神洞穿了去。
第31章 起·其二十七
待周惬与內侍总管走后,颜珣着人将那跪倒在地的侍女扶起,又叮嘱将其好生照看,便推着萧月白回了拂雨殿去。
拂雨殿殿前的旷地之上立着八个侍卫、两个衙役、药铺掌柜与伙计以及刘氏夫妇诸人,八个侍卫未得命令,身姿笔直地候在原地,齐整地站立着,不敢稍离,两个衙役略现倦色,而余下四人已然被晒得东倒西歪。
时近白露,炎热未消,现下恰是未时,正是一日之中最为炎热的时辰,从天上倾洒下来的光线密密麻麻的,无处不在,又甚是刺目,直逼得人几乎掀不开眼睑来。拂雨殿殿前空旷一片,众人立在中央,无处可遮荫,整片旷地好似一个巨大的蒸笼将在场众人围困在其中,折磨得他们无一不大汗淋漓,面颊通红,脚底火烫,身体中的血液几乎要越过皮肉蒸腾了去。
颜珣摆摆手令八个侍卫各自散去,而后便径直往里头走去,并不理会余下诸人。
两个衙役按周惬的吩咐看顾这四人,未得周惬命令只得在烈日底下苦熬着,见颜珣不予理会,其中一人望了眼年事已高、摇摇欲坠的刘氏夫妇,大着胆子道:“二殿下,我们周大人……”
其中那老妇已被晒得头脑昏沉,但一见到颜珣的面容,她登时清醒了过来,冲上前去,一把抓了颜珣的手,哭嚎道:“你快把我儿还来……”
老妇哭得久了,声音沙哑干涩,听不分明,她的手更却是如同枯枝一般死死地钳住了颜珣的手腕子。
颜珣手腕生疼,却懒得同她分辨,仅淡淡地朝俩衙役道:“你们家大人查案去了,怕是顾不得你们几人。”
说罢,他便要甩开手去,可还未待他还有所动作,却有肉体坠地之声乍响,他循声望去,只见那老翁已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老妇不甘地狠狠瞪了颜珣一眼,这才急急地松开了手,脚步蹒跚着慌忙将老翁扶起,轻拍着他的面颊,连声道:“老伴,老伴,你快醒醒……
颜珣扫了眼刘氏夫妇,面无表情地又要往里头走去。
却是萧月白出言道:“诸位不若进殿内歇息罢。”
众人见萧月白面容和善、温软,道过谢之后,便互相搀扶着进了殿内。
萧月白又嘱咐侍女送些凉茶以及解暑药与众人,才由着颜珣将他推进了内室去。
一进得内室,颜珣便将门关严实了,随后垂首望着萧月白道:“先生,轮椅坐着不舒适罢?我抱你去软榻可好?”
萧月白含笑道:“好罢,劳烦殿下了。”
他甫伸手勾住颜珣的后颈,颜珣便顺势揽住了他的腰身,将他一把抱起,萧月白的吐息堪堪洒在颜珣脖颈处,激得那一片肌肤灼热难当,随即宛若被柔软的羽毛骚弄着似的,稍稍有些发痒。
颜珣心下莫名悸动,直欲与萧月白再亲近些,因而将萧月白放在软榻之上后,他便扑到萧月白怀中,以额头蹭了蹭萧月白的锁骨处,低低地唤了声:“先生……”
萧月白轻抚着颜珣的额发,莞尔笑道:“殿下,你怎地这样爱撒娇?”
颜珣仰首凝望着萧月白,怯生生地道:“我只对先生撒娇,先生可会嫌弃我?”
颜珣这一句催得萧月白浑身紧绷,继而心脏大动,面生红晕,一双桃花眼中仿若在骤然间绽出了千万簇灼灼桃花来,满是惑人的光华。
萧月白抬手拭去萧月白额上的细汗,满心欢喜地道:“殿下若是对旁人撒娇,我才会嫌弃殿下。”
“我才不会对旁人撒娇,只先生一人便已足够。”颜珣伏在萧月白心口之上,双耳被萧月白皮肉下的脏器撞击着,觉察到萧月白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半阖着眼,心下甚是安心,犹如猫儿一般,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须臾之后,方压低声音道:“我识得那具尸身。”
萧月白略略吃了一惊:“是谁?”
“十之八/九便是在皇兄身旁伺候之人,我不知他的姓名,但却记得他虎口处有一道伤疤。”颜珣回忆道,“那伤疤呈长条形,与那尸身一致,那人身形也与尸身差不多。”
萧月白本想说那你为甚么适才不将此事告知周惬,但立刻回过了味来,若是经由颜珣之口告知了周惬,周惬原就对颜珣心存疑惑,恐怕周惬会怀疑这內侍之死与颜珣有干系罢,不如任凭周惬自己去查。
“周惬带来的四人其中俩人是药铺之人,余下俩人是刘垣的父母,我不知其中端倪,但由方才瞧来,他们应当见过拂雨殿中內侍,但他们见过的內侍却不在拂雨殿八个內侍之中,显然他们所见之內侍是由旁人假扮的。这尸身既是在太子殿下身旁伺候之人,想来便是为太子殿下所杀,太子殿下杀了人,将尸身丢入鲤鱼池之中,又故意留下拂雨殿的令牌,是要引导周惬将这尸身认作拂雨殿內侍,嫁祸于你么?”萧月白沉吟道,“但他既然毁去尸身容貌,便证明这尸身并非当时假扮拂雨殿內侍之人,若是如此又何必要杀?倘若一定要杀,为甚么不是将当时假扮之人杀了?”
颜珣曾一度怀疑过三皇弟颜玘,但适才一见那具尸身,便知晓太子颜玙遭投毒一案只怕是从头到尾是其自己做的一出戏,听得萧月白这席话,他摇首道:“倘若我是皇兄,我定然不会这样做,纵然是毁去了容貌,不过是多费些时候便能查清其来历,到时被周惬查明身旁之人平白惨死在鲤鱼池,又身怀拂雨殿的令牌,不是无端惹人怀疑么?”
“确实如此,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萧月白一手将颜珣揽紧了些,一手伸到颜珣眼前,柔声道,“殿下可还记得方才应承我的么?”
颜珣扫过眼前形状姣好的五指,末了,视线落在那尾指的一圈齿痕上,遂张口含住了,含含糊糊地道:“我自然说话算话。”
温热的舌尖擦过那圈齿痕,便退了开去,温热渐散,颜珣钻出萧月白的怀抱,从宽大的衣袂中伸出十指来,认认真真地道:“先生,你喜欢咬哪一根便咬罢。”
颜珣的右腕亦随之从衣袂之中滑了出来,那右腕皮肉细嫩,由于适才遭缝老妇钳制,余下了一圈红痕,红痕扎在萧月白眼中,引得萧月白将双手覆在了上头,紧张地道:“疼么?”
“不疼。”颜珣摇首道,“先生,你且咬罢。”
“当真么?”萧月白揉了揉颜珣右腕,才双目炙热地盯住了颜珣端丽雅致的眉眼,“殿下不怕疼么?”
颜珣坦率地道:“既是由先生来咬,我便不怕疼。”
“好罢。”萧月白垂下首去轻柔地咬住了颜珣一截尾指。
颜珣不觉疼,双目不由地望向萧月白那一段后颈,那后颈因其垂首而溜出了衣衫来,白皙得仿若能生出白光,他下意识地以空暇的左手拂过,又恐唐突了萧月白,急促地收回手来。
萧月白已松开了那截尾指,仰起首来,疑惑地道:“我后颈沾了甚么脏污么?”
颜珣不知该如何回应,信口道:“沾了片枯叶。”
言罢,颜珣陡然意识到自己撒了一个立时便会被戳穿的谎言——他要从何处寻片枯叶来?
幸而萧月白并不质疑,只放软声音道:“殿下,疼么?”
颜珣垂首见自己右手尾指附上了一圈齿痕,那尾指指甲又因沾染了唾液的缘故而晶亮剔透,不知怎地,他的面颊竟滚烫起来,连双目都被烫红了去。
萧月白舍不得用力,那圈齿痕浅浅淡淡的,估摸着再过片刻,便隐约可见了,故而他未料想颜珣竟被疼得红了双目,即刻后悔地道:“殿下,很疼么?全数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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