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散落着白骨，一颗人头放在床头，那颗人头还没有完全腐烂，依稀能辨别出容貌。那是那日到镇上去，突然天降大雨，两辆马车相撞的时候，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个书生。
俞秀山起先有些害怕，他自小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平顺，但也没有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可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转头对龙神说：“我认识他，是我想的那样吗？”
龙神回他：“小舅舅想的是什么样的？”
俞秀山指指那颗人头：“她杀了他。”
龙神看看人骨上的牙印，告诉他：“怕是比你想的更厉害一些，她吃了他。”
归墟黑鲛一生之食人一次，改变形态容貌。但眼前的这只归墟黑鲛显然并没有这么做。
龙神走到那只归墟黑鲛的面前，他蹲下去，握住这只归墟黑鲛的手。婴孩刺耳的哭声还在继续，虽然有乌白在，龙神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小珍珠，要知道乌云踏雪是一只不怎么喜欢人的猫。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婴孩的肩膀，啼哭着婴孩的立刻止住哭声，安静的睡过去。
龙神问她：“这是你的孩子？”
归墟黑鲛显然还在痛苦之中，她点点头。
归墟黑鲛猛地张开嘴吧，大口的呼吸了一下。俞秀山再次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跟刚刚听到的婴孩的啼哭声不同，这是一个正常的婴孩的啼哭声。
归墟黑鲛又生了一个孩子。
她剪断脐带，将出生的孩子放到床上，跟那颗人头放在一起。
龙神又问她：“这是也是你的孩子？”
归墟黑鲛站起来，她从刚才的孱弱的模样中恢复过来。归墟黑鲛摇摇头，表示这不是她的孩子。
她对着龙神微微一笑，抱起地上的孩子从俞秀山的身边走过去。俞秀山看着归墟黑鲛从他的身边经过，没有看疯疯癫癫的万父一眼，没有看在院落之中大哭大闹的万珍一样，她抱着孩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床上的婴孩在哭泣着，守着满地的血。
龙神转头对小舅舅说：“我们走吧。”
小舅舅反问龙神：“我们就这么走了？”
龙神说到：“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小舅舅走到床边，为了防止鞋上沾上血迹，他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的走过去，然后将床上被子盖在啼哭的婴孩身上，轻轻的拍拍他的背：“不哭，不哭，一会儿就好了。”
慢慢的孩子的哭声停止下来。
俞秀山又小心翼翼的走回来，跟在龙神的身后走出万家。
夜已经深了，龙神笑着问他的小舅舅：“小舅舅的胆子倒是很大，床上还放着个死人头，走过去也不怕。”
小舅舅也跟着笑起来，他这时候的笑容跟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小舅舅说到：“不怕的，你在俞家呆的时间短，不知道俞家的枯井中扔了多少尸体，也不知道每年有多少死人要从后门抬出去。”
买回来的丫鬟命不在自己手中，大哥除了贪财还好色，嫂嫂善妒，大夫人怕闹出笑话一发不可收拾，每次趁着还没闹大，早早就收拾了出事的丫鬟。
前些年，俞家财大气粗，人没了不怕，赔够银钱就行。闹到官府，再多给些银钱就行。
小舅舅看见过大嫂怎么样处置一个丫鬟的，他躲在树后面，看见家丁乱棍打下去，连丫鬟肚子里的成形的孩子都打出来，那个时候，也是血流了一地。
小舅舅说到：“我原本是信鬼神一说的，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恶鬼，也没有人再提起死去的人，死去的人被淡忘了，活着的照旧是一日三餐，我就是知道，死了就是死了，死人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到的，所以，对死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小舅舅的胆子真大。
龙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夸奖一下小舅舅，于是就不再说话了。
他们到家的时候，乌白还精神抖擞的站在院子里，他一脸恨不得冲出院子的模样，看到龙神和俞秀山回来，立刻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猫，一跃跳上房顶。
龙神叫他：“乌白，哪里去？”
乌白站住不动了，他转过头，朝着龙神摆摆爪子：“我听到哭声了，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我去看看，珍珠我已经照顾好了，那是一点苦都没受，那刺耳的古怪的哭声也没听到，睡得正香呢。”
乌白的爪子摆动的方向正是万珍家的方向。
龙神对他说道：“不用去了，归墟黑鲛已经走了。”
归墟黑鲛已经走了，乌白瞬间就泄了气，他从房顶上跳下来。乌白落到地上变成个人形，小心的问了一句：“那归墟黑鲛怎么样了？”
龙神回他：“归墟黑鲛生了个孩子。”
乌白惊讶：“生了个孩子？”
俞秀山肯定：“不，是生了两个孩子。”
归墟黑鲛是卵生，因为不分雌雄，不分男女，到了一定的年纪，或者是三百年，或者五百年，都可以生出卵来，初生的卵不过有一颗杏大小，卵会越长越大，长成西瓜大小的时候，里面的小黑鲛就会破卵而出。
一只归墟黑鲛一生只生两次卵。
乌白更是惊讶：“归墟黑鲛生孩子了，那么，她所以吃掉的人最后的心愿是生一个孩子，我还认为要去报个仇，或者一夜暴富什么的，居然是生个孩子！”
乌白觉得不可置信：“归墟黑鲛要三五百年才生一次啊。”生孩子对归墟黑鲛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反正三五百年里，他们自己长着长着就会生出一个卵来。
三五百年太慢，归墟黑鲛恐怕是一刻都不愿意和人类呆在一起，龙神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核桃树下的桌子上：“我想归墟黑鲛吃了一个人，是不是想要快些将孩子生出来，然后离开这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龙神说什么都是对的，乌白急忙赞同。
小舅舅一边收拾着买回来的东西，一边听着他们两个聊天。小舅舅把买给乌白的礼物拿出来，放到一边。他听着听着，想了想：“我觉得不是，我想归墟黑鲛吃掉那个人，也许是因为，郑新儿临死之前的心愿是希望和她的相公有一个孩子。”
归墟黑鲛吃掉了郑新儿，郑新儿的血肉在她的腹中，只有吃掉郑新儿的相公，才能使他们真正的血肉相连，生出一个属于郑新儿和她相公的孩子。
小舅舅想起见到的两个婴孩，想起龙神问过的问题，归墟黑鲛放到床上，离开的时候甚至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孩子，就是郑新儿所求的孩子。
小舅舅说完，拎起铃铛晃了晃：“我就是这么想的。”
龙神受教了，他虚心请教：“小舅舅英明，那么归墟黑鲛平日里是生卵，怎么这次生出个人来？”
小舅舅问龙神：“你不知道吗，我觉得你该知道啊。”
龙神彬彬有礼十分谦虚：“还是小舅舅知道的多，我不过就是这天下的一条龙，最厉害的数不上我，知道最多的也数不上我。”
小舅舅心中默默的想，最风流快活，情人最多的一定数得上你啊。
小舅舅说到：“我也是不知道的，我就是这天下最普通的一个人，我都是猜的，据传螳螂生子，雌的会以雄的为食，才能平安生出小螳螂来，也许归墟黑鲛吃掉他，是为了平安的生出孩子来，这本来就是件寻常的事儿，至于为什么不是生卵。”
小舅舅笑起来：“因为郑新儿和他相公的孩子本来就是人啊。”
乌白头一次对俞秀山刮目相看，倒不是因为小舅舅假装的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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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簪粉
香阁妖粉使用指南
第三十一章
令乌白惊诧的是俞秀山对待死的态度, 淡然中带着些冷酷，他既能把人的生死看的平淡, 也能把妖怪的生死看的平淡, 就好像, 人跟妖是一样的。
这也许是个错觉。
俞秀山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就是自己想想, 觉得是这样的。”
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谁知道呢, 连厉害的龙神都不清楚, 连喜欢打听小道消息八卦的乌白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也许只有离开半壁店的那只归墟黑鲛知道。
俞秀山把手里的铃铛递给乌白：“大师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希望大师你能喜欢。”
乌白看见那串铃铛，果然不怎么喜欢。铃铛让他想起陶娘, 陶娘总是喜欢给他戴上铃铛, 自以为挺优雅的。
乌白想打一架的时候, 铃铛一响, 陶娘一定要先打他。
对于铃铛, 乌白敬谢不敏了！
从乌白的眼神中, 就可以看出他一点也不喜欢铃铛这个礼物。俞秀山又把龙神挑的尖尖的匕首拿出来：“要不这个？”
乌白的眼睛亮起来, 他拿过俞秀山手中的匕首，拇指食指朝着匕首上一抹, 上面的锈迹消失不见，光亮亮的。
乌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了，他跳上核桃树, 跃过墙头，打算去跟住的不远的那条大蟒蛇打一架。乌白心中是一点都没有不能欺负女人的自觉地。
俞秀山看着他跳过墙头，转头问龙神：“他都不谢谢我吗？”
龙神说到：“他也不谢谢我。”
俞秀山对龙神说:“我代表乌白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