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倾仰起头,站在城墙上,看着自己的浩荡大军说:“军人的职责是精忠报国,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但是孤不仅要你们保家卫国,更要保护好自己,只有活着才能凯旋而归,只有活着才能回家团圆,你们,不仅是孤的士兵,是元都的堡垒,也是你们父母的孩子,是家眷的伴侣。孤,一向是主和不主战,但是这次,南烈这伙狂妄的匪徒抓了琛王,越了边界,杀害我元都子民,孤绝不容忍。”底下一片呼啸之声,将“不容忍”三个字喊得铿锵有力。
戚沐倾执起皇后的手,看着他说:“此次出征,带领各位冲锋陷阵的挂帅者,是孤的妻子,是元都的皇后。作为皇帝,孤要各位军令如山,一切行动听从皇后的安排,如有违令者,军法处置。但是作为皇后的丈夫,孤恳请各位照顾好皇后,这是孤于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此番带领大军去讨伐南烈,不得有丝毫的闪失,知道了吗?”
夏涌铭看得眼眶直泛酸,咳嗽一声大喊:“誓死保卫元都领土!”
“誓死保卫元都领土!”
“誓死效忠皇帝!”
“誓死效忠皇帝!”
“誓死捍卫皇后!”
“誓死捍卫皇后!”
丞相摸着胡子,他算是在场出征最多的人了,看着皇帝死死拉着皇后的手,思绪似乎又飘远了,戚沐倾拉住翟湮寂:“梓潼,孤等卿早日回家。”
翟湮寂看着他,嘴唇抿了几下:“陛下勿念,臣一定凯旋而归。”
第七十七章
先锋吹响了号角,响彻神州,皇帝亲自给皇后披上了红色的披风,翟湮寂对皇帝和元都行了礼,气宇轩昂地向军队走去。天气已经渐渐凉爽,秋日艳阳高照,皇后又是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只看得见一个剪影,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远,那一抹火焰一样燃烧起的披风,深深地刻在皇帝的双眸中。
翟湮寂带的嫡系来自于相府,这些都是他未入宫之前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心腹将士,默契十足,他走到部队中间,两旁的精兵欢呼起来。他举起右手,将士们训练有素地停止呼叫,整齐划一地听他训话,皇帝在城楼上看着他,他的皇后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他看他游刃有余地指挥作战,知道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优秀,让这些士兵心服口服。
翟湮寂翻身上了马,众将士也都整顿完毕,黄门官凑上来说:“陛下,吉时已到,殿下该启程啦。”
戚沐倾出了口气,点头示意了一下。先锋吹了冲锋号,翟湮寂身后挂起了“翟”家的战旗。他鞭鞭挞马,头马咆哮一声,跑起来,紧接着是几万大军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尽管已经看不清,但是皇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想再看着朝歌的城楼,看着上面的人。
丞相眯起眼睛,看着戚沐倾的眼睛死死盯着翟湮寂频频回首的身影上,心中不免有几分伤感,他突然想到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挂着翟家战旗,领着军队南征北战,那时候先帝也是这样站在城门楼上看他,但是自己,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戚沐倾也不知自己在城楼上站了多久,他总是觉得还能看见翟家军,但是仿佛是一个晃神,那么大的一个部队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他耳膜里似乎还能听见跑步的声响,仿佛地上还有他们奔跑后的尘埃。
黄门关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没有打搅,梁婵月躲在后面抹眼泪,更加无暇顾及。倒是丞相,看了看时辰,说:“陛下保重身体,皇后一定会大胜而归的。”
戚沐倾这会儿看见丞相就运气,又不好针锋相对,只能冷冰冰地说:“相父,正好我要跟您商量一件事。”
丞相说:“陛下哪里话,有什么事情陛下吩咐,老臣照办就是。”
戚沐倾眯着眼睛说:“孤自打登基以来,一直忙于朝政,没有时间祭天祭祖,这一段恰逢皇后去讨伐南烈,孤独身一人,所以打算从明天起在乾坤厅里闭关修身,相父意下如何?”
翟慕白愣了一下,微微皱眉说:“陛下有此心是好的,但是这闭关修身是不是等皇后回来,不然朝政各事,没人主持如何是好?”
戚沐倾没好气地说:“不是有丞相在吗?再者说如今朝中异己已经铲除,南烈那边又有湮寂亲自挂帅,孤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正好此刻修行还能给皇后祈福,让他早日回来。”
翟慕白说:“……皇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倒是如今皇后不在后宫,陛下倒是应该考虑一下后宫之事,李氏不能胜任皇妃,也未曾给皇帝开枝散叶留下子嗣。朝中大臣多好女,皆是贤良淑德,乖巧俊美之辈,陛下是不是选择一下。”
戚沐倾冷哼一声,丞相果不其然是这个打算,站在皇帝的角度,他真是挑不出丞相一点的毛病,他是真忠心啊,难怪当时父皇只有一口气在,还把他托付给丞相,戚沐倾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劳烦丞相先帮孤参谋着吧,待孤闭关出来之后,再做打算。”
说罢,对着黄门关一挥手:“走了,摆驾回宫!”
翟湮寂还是第一次和夏涌铭一起出征。他们俩人虽然交情不算多深,但是在李珏昌一战中倒是配合默契,翟湮寂知道夏涌铭自小被皇帝救过,对皇帝也是百分之一百的忠诚,自然也多了几分好感。
夏涌铭敬佩皇后的血性气魄,更为其的好身手折服,此番俩人能一起攻打南烈,着实是切磋的好机会。俩人一前一后领着人马往边境赶。离开皇宫后,君臣身份仿佛也不再那么敏感。翟湮寂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几乎立刻就适应了军队生活。加上几名随从都是之前的副手,简直如鱼得水一般。他是有真本事的人,在军中也能服众,一路上斗志昂扬,迫不及待要去跟南烈来一番较量。
军队脚力快,但是元都版图大,快马加鞭的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快临近南烈,越是临近边界,行军越是要小心谨慎,这一日,将近傍晚,翟湮寂吩咐军队安营扎寨在路边休息,伙夫们在帐篷外点火烧饭,部队操练结束后,都席地而坐聊天放风。照着这个进度,明天差不多就能到达南烈,就要离开自己的国家了,大家倒是有感而发,闲聊起来。
被皇帝任命为此次战役元帅的皇后也没有强调军纪,毕竟战争尽在眼前,能放松一会儿是一会儿。他坐在篝火旁边,眼睛望着帝都的位置,夏涌铭走过来,端着个铁饭盒,里面盛着些干粮和肉汤:“吃饭了,殿下。”
翟湮寂接过饭盒,冲他笑笑:“有劳。”
夏涌铭对翟湮寂挺好奇,他一直好奇戚沐倾自小就钟情倾心的人是什么样子,翟湮寂其实挺让人难以捉摸,他最开始只觉得此人冷傲,选后大典的切磋之后觉得资质平平根本难以胜任后位。后来才发现他那时是中了毒,实际功夫了得,如今更是手握元都所有兵权,任谁都觉得他有大本事,却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这次能将李珏昌擒于殿上,皇后功不可没,戚沐倾完全信任皇后,皇后也没有辜负戚沐倾的信任,当初他还担心过,担心丞相父子得势之后会不会联手架空皇帝,但是看样子,皇后满心中只有皇帝,况且,这丞相对皇帝比对儿子更加上心,不然也不会在大殿上谏言一定让翟湮寂出来打仗。年华易老,虽然皇后不是靠着容颜坐镇正宫,但是这万一一别几月甚至几年……真是难说。他相信戚沐倾是真心喜爱皇后,但是他毕竟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又能长情多久?俩人感情正浓的时候,派皇后出去打仗,难道皇帝会为了他独守空房?再者说,李氏已经被贬,后宫没有女眷,皇帝没有子嗣。满朝文武天天拿这个说事,皇帝还不趁着这个时候,弄些个乖巧的美人在身边。
夏涌铭不免有点为皇后抱不平。虽然他不是为儿女情长牵绊的人,只是平时瞧见皇后平日不苟言笑,不怒自威,但是闲暇时候,多是回望着帝都方向,倒是让他也有几分感慨。
行军条件苦,但是翟湮寂却习以为常,皇后如此,手下的其他人也不好搞特殊,从帅到兵,吃住条件都一样,很是鼓舞士气。两人几口吃完饭菜,夏涌铭跟翟湮寂探讨起兵法,往日高冷的皇后,说起这些倒是滔滔不绝,俩人谈得十分投机。倒是忘记了时间。
月黑风高,司号员吹响就寝号角,除了执勤兵,大家都回到帐篷休息,夏涌铭伸了个懒腰道:“皇后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翟湮寂点点头:“好,我明日带着骑兵先行,夏将军随后。咱们先探探风声。”
俩人站起身子,往帐篷里走了几步,突然翟湮寂听到一个细微的呜咽声,他停了一下脚步,夏涌铭回头看他:“怎么了?”
翟湮寂冲他打了个手势,夏涌铭也兴奋起来,两个人顺着草丛走过,翟湮寂身影一闪,轻而易举地攀到树上,灵巧地隐藏到树叶深处,夏涌铭没想到皇后的轻功如此出神入化,他顿了一下,也靠在树后,听着草丛里的动静。
深夜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的声响是错觉。夏涌铭冲着翟湮寂小声问:“是什么?”
翟湮寂说:“可能是老虎,万一惊到马就糟了,你先去睡,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