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戚沐倾摆驾回宫,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内管和侍卫,美艳的宫娥们也都不知何时换回了正装跟在后面,待皇帝上了金銮车,众臣子才在一片:“恭送陛下”声中站起身子,今日封后大典也是选举能人贤士的考场,优异者都被皇帝尽收眼底,皇帝登基时间不长,正是用人之际,做皇后也好,做大臣也好。只要能被皇帝重用,照样光宗耀祖,成为国家栋梁。
翟湮寂跟着翟慕白走下露台,戚永琛走过来扶住他:“湮寂,你怎么样了?”
周围的人还未走尽,翟湮寂连忙行礼:“谢琛王殿下,臣无恙。”
话这样说,他却果真觉得身子并没有起初那样疼痛,甚至连被孟公子一脚踢断的手臂都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料想可能是母亲给他送的汤水果然还是无毒的东西,药效过了便渐渐恢复神智,他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身子麻木的错觉罢了,戚永琛看着他,苦笑一声:“你这是做什么?若是行礼,也该是我对皇后行礼。”
两个侍卫走上前来,对戚永琛行礼道:“拜见琛王殿下,陛下有旨,请琛王前去一叙。”
戚永琛只得点头:“知道了。”
他伸手拍了拍翟湮寂,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跟着侍卫走了。
翟慕白在前面站住脚,转头问道:“怎么弱成这个样子?”
翟湮寂低头回答:“是孩儿一时疏忽,昨夜寝食难安,今日就有些困顿。让父亲失望了。”
翟慕白并没有多说,大约是无论过程如何,都达到了他长久以来的目的,他没走几步,就被同僚们团团围住,抱拳道喜:“恭喜丞相荣升国丈。”
丞相和兵部尚书分割朝中势力,一个辅佐皇帝成长,一个手握重兵大权,皇后之争,不止是比两人谁的儿子更成器,更是要比谁的根基扎的更深,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家出了皇后、皇妃,都是朝中众人动作的风向标。
李珏昌带着儿子走上前来,众人连忙让开,李珏昌皮笑肉不笑地对翟慕白拱手说:“恭喜丞相,恭喜皇后。”
翟湮寂敏锐地察觉出此人眼中带着一闪而过的不屑,只当是没看见,丞相回礼道:“也恭喜李公子封小将。”
两人相互道贺,倒惹得百官倒退几步,只觉得是两相对峙,气氛紧张。
寒暄几句之后,翟慕白带着儿子走到丞相府的轿撵旁边,翟湮寂本应当骑马回去,但是他脑子依然混沌,翟慕白看了他一眼,难得开口体恤道:“你受了伤,就坐在轿子里吧。如今就要大婚了,还是不要有闪失的好。”
翟湮寂点点头,翟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快步走来,她心疼地摸着儿子汗湿的头发,眼里闪烁着点滴泪痕:“我的孩子,让你受苦了。是母亲害你受苦了,我的傻孩子……”
翟湮寂连忙打断:“是孩儿自己不争气,跟母亲无关。”
翟慕白看着夫人,终究是没有出声责备,转过身子跨上他心爱的黑马:“好了,回去再说吧。”
翟湮寂爬上马车,几乎是刚坐在上面就闭着眼睛昏睡过去,翟夫人用帕子给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看在他睡着还攥在手里的平安玉扣,抹着眼泪想,这大约便是命吧。
这孩子,终究是皇家的人,终究要走皇后的路。
丞相府的轿撵走远了,李珏昌和孟孔哲两人对视一眼,孟将军是个火爆性子,见人走了,便冷笑道:“丞相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响,小皇帝如今成年了,不好管束了,就干脆把儿子送去当皇后。”
他手下一个副将旁敲侧击道:“孟兄且看着吧,陛下如今羽翼渐渐丰满,怎么还甘心受他的控制。”
孟将军说:“不受控制还选他的儿子当皇后,你且看这个翟湮寂,虚有其表,在擂台上脸色发白,出拳出脚软绵无力,哪里像是能当皇后的料,比试不过就飞出来个幺蛾子,想必都是丞相早有安排,让小皇帝给他翟家一个面子罢了。”
李珏昌的一个门客也插嘴道:“孟将军所言极是,这皇帝已经成年两年,丞相才安排选后,摆明了就是要要挟皇帝娶自己的儿子。技不如人就安排出这样一场戏,皇帝这个皇后娶得如此窝囊,心里指不定有多上火,恐怕这小皇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倒是李珏昌没有评论此事,他眯着眼睛,转头看着李胜成和孟乔褚,语重心长道:“你们倒是要争些气,皇帝如今刚成年,一定会努力争取权利,正是需要心腹之时……”
孟将军插嘴道:“小皇后是丞相的儿子,皇帝必定不会跟他交心,你们要争取皇帝的信任,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李胜成和孟乔褚连忙低头称是,他们以为选后大典皇帝是因为偏爱才不动声色地帮助翟湮寂,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身为元都臣子,他们忠于皇帝是理所应当,但对于丞相和皇后,便要另当别论了,尤其是若是此人是皇帝的心腹大患,更要协助皇帝除之而后快。
李珏昌想了想又问道:“刚刚你们在擂台之上,那个夏涌铭功夫如何?”
李胜成说:“回禀父亲,此人轻功上乘,但是拳脚不硬。”
李珏昌说:“夏涌铭在朝中孤立无援,你们两个要多跟他走动,也能多个帮手。”
俩人点头称是。
孟孔哲挥手让两人走远后,低声说:“珏昌兄别做他想,当皇后也没有什么好的,皇后不得留子嗣,咱们便是少了一脉人气!那翟老头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进去当了皇后就别想留下一儿半女,翟家的气数这就算是尽了!日后还要选皇妃,这回才是非珏昌兄你家的小姐莫属,等生下个太子,这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到时候我们稍微施展点手段,这个皇后的小命还不是捏在你手里?”
李珏昌不可察觉地一笑,拍了拍孟将军的后背:“走吧,到府上喝杯水酒。”
翟湮寂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懵懂地从床铺上爬起来,懊恼自己竟然错过了早课,这些年来,他无论天气多不好,身体多难受都要一早起来接受丞相的亲自训练,若有一次拖沓便要受罚,早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他慌忙的披上外套,疾步从屋里走出来,差点撞到端着水盆进来的侍女:“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翟湮寂说:“什么时辰了?父亲去上朝了吗?”
侍女说:“大少爷糊涂了,皇帝大赦天下,这三日不必上朝的。丞相和夫人正在用早膳呢。”
他疑惑地说:“只有丞相和夫人吗?”
侍女说:“听闻夫人说,永琛少爷被宣到宫里了,晚上差人说要住在宫里,少爷睡得早,所以不知情。”
翟湮寂点点头,从侍女手里接过水盆,洗净自己的脸,丞相府虽然外观奢华,内里却很是朴质,翟湮寂从小就要自己照顾自己,几乎从不借由他人之手,他洗完脸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衫,小跑到饭厅,看到丞相和夫人果然坐在那里用膳,他微微低下头:“孩儿来晚了,父亲母亲恕罪。
翟慕白咬着馒头,别有所指地说:“错不在你,坐下吃饭吧。”
翟湮寂没敢接话,侍女暮莲替他拉开红木椅子,他坐在上面,抿住嘴唇。
翟夫人安静的吃着,也没有什么表情,翟湮寂看看她,心里蓦然一痛,丞相没有妾室,翟湮寂也没有兄弟姐妹,他进宫之后,偌大的丞相府,怕是更加的冷清了。况且他嫁到了皇帝家,是不许留下子嗣的,丞相连他都不甚在意,更不要说儿孙满堂。但是母亲却是再也无法享受天伦之乐。他能理解母亲为何不想让他当皇后,但是以丞相的脾气,他若是不能做到后位,想必连他自己被丞相亲手除去谢罪。
这一声父亲,叫的实在违心。
第十章
早饭过后,翟慕白一反常态叫住翟湮寂:“这几日不要练功了,到我书房来吧。”
这间书房搭在西苑里,跟整个府邸都格格不入,十分古朴,翟湮寂长到二十岁,从未来过这里,他从小就知道这里是父亲的禁地,从不敢逾越半步。戚永琛儿时仗着自己是皇子曾经好奇地想要进去,被脸色铁青的翟慕白抓住衣服领子狠狠地丢出来,这样伤害皇子,简直大逆不道,但是先帝得知竟然也没有过多责罚于他,只是差人要拆了这座书房,当时还是将军的翟慕白跟精兵侍卫对峙两天,大有谁敢上前就大开杀戒的意思,最后还是先帝妥协收回成命,方才保住了这里。
不怪朝中群臣有人对翟慕白不满,他未免太目中无人,对先帝如此,对新帝也是如此。群臣猜忌他有狼子野心,打算谋权篡位,但这些年过去了,也不见他有所动作,小皇帝年幼时都不见他有过异心,如今要动手更加不易。况且那些别有用心接近于他,讨好于他的奸臣贼子,倒被他擒于殿上。这些事由,一桩桩一件件,大臣们反而看不明白,丞相武艺高超,当年选后落败后,他单枪匹马去边境平定了几处暴乱,几乎功高盖主,这样的人,先帝敢托孤托国,把身家性命交付给他,怕多少是因为性格是一等一的孤僻,朝中无一亲近者,更不要说党羽。除此之外,就是那份旧情了。毕竟,当年翟慕白跟先帝青梅竹马,他本领过人,当皇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偏偏在大典的比武上落了下风,后来又有传言,说是是先帝移情别恋了先后,在大典上动了手脚,使翟慕白错过了后位,可怜翟慕白一片忠心,即便如此,依然拼尽全力维护薄情人。这才感动了先帝,临终前才将新帝托孤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