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永琛笑了一下:“略有耳闻,听说他在南方修水坝。修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回京来?”
翟湮寂略微迟疑一下:“嗯……说是为了运送螃蟹回来。”
戚永琛说:“为了区区几只螃蟹,竟然让工部侍郎不顾那边的水利工程,跑回帝都来?这未免荒诞。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看了翟湮寂一眼,低头叹道:“若是湮寂哥哥不便跟我说,那就不要说了。”
他这话说的三分无奈,七分凄凉,今日是戚永琛的成年礼,周遭热闹非凡,但是文武百官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敬酒给琛王,不免生出几分世态炎凉。翟湮寂忙对他说:“你不要乱想,我告诉你就是了,萧侍郎此番回朝歌,是因为修大坝的银两亏空,回来跟陛下求助了。”
戚永琛迟疑一下:“国库当初批了那么多,怎么会亏空?”
翟湮寂说:“蛀虫。”
戚永琛气愤道:“这些无耻之徒,修水坝是关系到百姓生存的事情,竟然在这上面还要克扣,那皇帝怎么说?”
翟湮寂说:“皇帝也很气愤。”
戚永琛奇怪道:“气愤还要大排宴宴?”
翟湮寂说:“大约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陛下登基时间尚短,且不说邻国蠢蠢欲动,就连殿上也不算太平,如今又赶上兴修水利,百废待兴,不好分神做别的。”
戚永琛眯起眼睛,良久才说:“陛下圣明,现在兵权大半握在李孟大军手里,当下之际,收回兵权才是大业。”
翟湮寂微微点头,突然他瞧见远处一抹红色飘过。
宫人内敛,身着素色,三品官员的夫人们庄重示人,也不肯轻浮艳装,这样打扮的怕只有一个人,翟湮寂想起那日在早朝前看到的李尚书的次女,他向远处看去,果然是李凌姬正站在桂树下,手捧一把黄色雏菊,跟人谈话。
那身着黄袍黑褂的男人,不是皇帝又是谁?
戚永琛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这一幕,他们看到了,想必满朝文武都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只是个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大口饮酒,豪言壮语,心中却都打起了小九九。戚永琛掰开一块点心,从中挖出一颗完整蛋黄笑道:“人如这饼,心是什么模样的,偏要掰开了,捏碎了才能看到。湮寂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跟皇帝琴瑟和鸣,倒是令人羡慕。”
翟湮寂说:“名为夫妻,实为君臣,陛下厚待我,我忠诚于他,也就够了。”
戚永琛说:“这倒是真的,恭敬进退怎么也不会错,我知道湮寂最有分寸,不过姨母还是托付我嘱托你,对帝王万不可全心托付,帝心深如海,波浪无常,千万保护好自己。”
翟湮寂不知如何倒是想到了萧贺在皇帝面前的无所顾忌,还有皇帝对他自称我时候的随和自在,心中蓦然一紧,抿了抿嘴说:“我知道。”
戚永琛说:“立后已有快两月,皇帝那边有没有选妃的打算?”
翟湮寂说:“他未曾跟我提过。”
戚永琛用眼角别有所指地一点说:“我看他心中倒是早有看上的了。”
翟湮寂说:“纵使选妃,也要谨小慎微,李尚书的女儿未必合适。”
戚永琛嗤笑一声:“你当选妃是选后?皇后是站在皇帝后面的人,而妃拆开是女己,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只要皇帝喜欢管她什么出身。”
翟湮寂叹了一下:“他,他应当不会如此肤浅。”
戚永琛说:“他是帝王,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伸手是云翻手是雾,什么都能轻易得到,怎么会压抑自己的喜好呢?”
翟湮寂心中不知为何,像是被一口气堵住,搅合的心中一股憋闷,他没有说话,反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夏涌铭和孟乔褚、李胜成三人坐在一处,他们当初是同窗,也还算有些情谊,但是自从各自为官后,渐渐生出几分间隙。但是面上仍然是一团和气,互相寒暄各自的生活,正说道热闹之处,一个声音打断道:“哎呀,今年的后选,各个出类拔萃,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哇。”
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三人不悦地朝着此人看去,萧侍郎笑眯眯地坐过来:“转眼间你们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萧贺比他们最多也就大个三四岁,此时却充起大辈分,三人气得咬牙切齿,但是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只好起身行礼:“下官见过萧大人。”
萧贺笑眯眯地说:“快请起请起,几位真是人中龙凤,哎,可惜可惜。”
虽然他们上殿后,从来没有看见过萧贺,但是这位声名狼藉的萧大人他们可算是有所耳闻,一张毒舌见人就损,完全不给同僚留一点面子,据说前年把户部的老尚书气的在朝堂上追着他打,皇帝罚他去老尚书家门口给人扫院子推车,结果他咋咋呼呼不光把老尚书家收受的贿赂全都翻腾出来,还顺手查出了老尚书儿子强娶民女的事情,最后老尚书只能告老还乡,放言说萧贺在一天,他便再也不上朝。几个老尚书的学生气不过,联名告萧贺,谁知道此人无家无业,无妻无子,连房子都是租的,每月供奉到手就花的精光,除了在朝中羞辱当朝大臣还真没有别的罪名,最后还是皇帝为了安抚人心把此人调去修大坝,才算安静了些。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在朝中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萧贺,不然谁知道他在皇帝面前会给你抖落出来什么。李胜成对孟乔褚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来说肚子不舒服,孟乔褚扶着他,俩人赶紧跟萧贺告退,萧大人笑眯眯的说:“皇宫内院的净桶干净如琉璃盏,两位贤弟可要小心,别滑下来,摔青了屁股。”
眼看俩人急忙遁了,夏涌铭也站起来想跑,被萧贺一把拉住:“小夏哪里去?”
夏涌铭没好气地说:“萧大人且放手,皇宫内院,萧大人如此拉拉扯扯的,实在失礼。”
萧贺笑道:“半年未见,小夏怎么脾气越发暴躁了?难不成因为没有当上皇后,迁怒于我么?”
夏涌铭剑眉道理,小声怒道:“萧贺!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萧贺说:“冤枉啊夏大人,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当初你硬要去选后,我这心里刀砍斧劈一般痛,哎,这才去了江南自生自灭,好在皇帝他重情义,知道我倾心于小夏,特意没有选你当皇后,皇恩浩荡啊。”
夏涌铭被他调戏的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把他这张嘴撕烂:“翟湮寂做皇后本来就是计划之内,你、你再血口喷人,我就真的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萧贺眯着眼笑道:“啊呀,我这舌头还是留着罢,以后你便知道它的好处了。什么计划,不要乱说,要是走漏了风声,该被割舌头的就是小夏了。”
夏涌铭气的脸白一阵红一阵:“你不好好在江南干你的事情,跑回来做什么?”
萧贺说:“养鱼虽然快活,也不能总养不捕,秋日到了,正是收网的好时节。”
夏涌铭见他难得正经的模样,坐下来拿起一串葡萄,有一个没一个的吃:“大坝建成了?可是要动手了?”
萧贺说:“太早,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帝满肚子心眼,才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情,还要再等等。”
夏涌铭别有所指的说:“可是我看有的人却按捺不住了,这脂粉美人计都用上了。”
萧贺说:“那是自然,帝后融洽,一旦丞相将兵权交给皇后,李孟就危险了,如今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时候,当然要想办法。”
夏涌铭说:“那你跑回来干嘛?”
萧贺说:“当然是因为想你了,如何,看到皇帝皇后两个比翼双飞,是不是对男男成婚之事包容许多,何时打算嫁给我,我去准备聘礼。”
夏涌铭说:“呸!要不是因为大计中还需要你,我早把你一刀劈成两半。别跟我面前晃悠,当心让人看出问题。”
萧贺挑眉笑道:“我为人轻佻无度,谁都知道,怕什么?不过倒是你,不想点办法,在兵部怕是待不下去。”
夏涌铭看着萧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你、你、你想怎么样?”
第三十三章
戚沐倾走到李凌姬面前,抿嘴一笑:“李少卿辛苦了,众大人都在食佳肴,品美酒,少卿怎么不去?”
李凌姬飘飘下拜,眼神偷看皇帝,娇滴滴道:“回禀陛下,凌姬官位卑微,不宜上桌。”
戚沐倾说:“少卿何出此言?摒弃官位不提,少卿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出身尊贵,何来卑微两字?”
李凌姬说:“凌姬不愿依赖父亲名声,再者说,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除了陛下堪称尊贵无比,余下各人都只有听遣的份儿。”
戚沐倾说:“少卿此言深得孤心,不过即便是孤,也不过是天子,万民万物生长依赖苍天,孤不过是带苍天治理而已。”
李凌姬说:“天虽宽宏但到底触及不到,真正恩惠众生的,还是陛下。”
戚沐倾笑了两声,对黄门官说:“都说你会说话,比起李少卿来如何啊?”
黄门官连忙道:“李大人机敏过人,口吐莲花,岂是小臣能相比的?自愧不如,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