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迁安六才子和崔燮交好,基本上也等于是他们的老师,一路上拿着他们拼凑出来的杂文互相传看评点,各出经验教他们写文。
最初留的作业是每天三百字文章,叫这群才子改过几轮后,他们每天写出来的字都不少于一千了!
待到众人回到迁安,各自还家,只剩崔燮一个人折腾他们,这几个孩子竟有种逃出生天的喜悦,再也不嫌崔燮留作业了。
作业多点不要紧,先生少就行!崔先生一个人批改,也就挑出那么几处不行的,哪儿像七位先生一起教的时候,处处都得重写、扩写!
几个小学生欣慰地体验着县城生活,绞尽脑汁地写日记。
其实乡里的生活也颇有可写之处。
崔燮与郭、汤二人进了县就摆出状元和进士仪仗,三人浩浩荡荡地回乡,引得无数人争看,本地后来的县令王大人与田县丞等旧人都被三位进士的仪仗惊动,请他们到县里说话。
见过县里的官员,又要去见旧日乡邻和授业恩师、同窗校友。
林先生教出来一名状元弟子,已成了迁安县炙手可热的第一名师,从府城到周边州县都有富贵人家把儿子送来读书。他的小书斋也早已搬到了县中心寸土寸金的长街上,买了几间院子,雇了些不得第的秀才,正经开起书院,当了山长。
若不是年纪大了故土难离,只怕这会儿他都能进京当名师去了。
赵家的日子也过得颇红火,他们家跟状元当过邻居,卖的纸是给状元糊过窗户、墙壁的,净有欲求好兆头的人家买,最近也思量着要将作坊扩大。赵二世兄应麟如今也搞了个倒计时牌子挂在墙上,成天不是在家就是去迁安藏书馆读书,俨然一副大儒气象。
崔燮难得回来,赵爷赵奶忙叫人把大孙子也从府城叫来,叫他领领状元教诲,也长点儿才学。
赵大世兄二十几岁的人,又对将来在国子监熬到肄业、当个小官的人生颇有规划,崔燮也没什么可说的,唯有送一套进士经验与试题、一套新出全的《国子监名师讲四书》略表心意。
……
崔源也从店里回来,在这间新挂了状元匾的院子里忙前忙后,仿佛回到了当初刚回迁安的日子。
崔燮几次叫他休息,叫他不要惯那几个熊孩子,他只笑呵呵地摇着头:“我这把老骨头现在还能动,公子就叫我动动,等崔启成了亲,有了孩子,我就安安稳稳地享老太爷的福去!”
崔启要成亲也容易,如今他们父子挂了书斋东家的名儿,又是跟的状元公,常来往的几家纸坊、墨坊、颜料铺的老板和同城书坊主人都肯嫁女儿给他家。
之前是在崔启跟在少主身边服侍,须臾不能离开,故而顾不上这事。如今崔燮考中了状元,怕是过不多久就能娶个大家闺秀,往后家里事都有夫人操持,崔启也就不用常跟在主人身边,可以回乡成亲了。
他想得美滋滋的,笑问崔燮:“公子是要娶阁老、尚书之女,还是李学士的女儿?依小老儿愚见,李学士对你有教导提携之恩,家中女儿也必定是聪慧贤淑的,若从师徒变作翁婿,也不失一桩美谈。”
崔燮顾左右而言他:“乡里有什么会唱锦衣卫戏的好班子没有?跟我来的两位张家公子是京里贵人,难得到咱们乡间地方来,你叫几台戏,一来宴请乡邻,一来也叫他们看看迁安的好处。”
崔源叫他糊弄走了,再没人跟他提议亲的糟心事。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现在没了读书科考的借口,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问他的婚事,必须趁早断绝这可能。原先那个要养弟妹、无钱成亲的说法,仅只他身份低时能敷衍一阵。如今他考上状元、当了翰林修撰,朝廷自有六品薪俸补贴,还能养不起妻子么?
就是真养不起,也有大把要倒贴嫁妆和女儿给他当岳父的高官大佬。
阁老家有没有女儿他不清楚,不过李老师家是有位师妹的,只是年纪比云姐还要小上一两岁,不到成亲的年纪。凭他这个状元身份,李师妹长大后,若他还单着身,李老师很可能会把他当作女婿人选。
虽不一定非他不可,可他也绝不想走到那么尴尬的一天。崔燮默默想着这些,看着廊下那四个无忧无虑,听说能看戏就美得都要飞起来的傻孩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宗族祭祀为重的的封建社会坚持单身,就只能靠父权对抗父权,封建对抗封建……
崔家有父祖在上,他自己是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的,可在迁安老家这边,不是正好有祖先能帮他拒婚么?
这四个孩子,正是他得祖先启示的证人。
第214章
接下来几天, 崔家就在家里大排戏酒, 庆贺崔状元衣锦还乡。县里还发了民夫给三位进士建牌坊,一条街里里外外热闹非凡, 丝竹鼓乐声昼夜不停, 县中官员也时常过来同赏鼓乐。
迁安虽然山多地险, 但戏班子潮流也不比京城来的慢。打从锦衣卫大连环画一出,各班子搬演的锦衣卫杂剧们都照着连环画改了妆容、衣饰, 特别是安千户的戏里, 已叫艺人们无师自通地添了男扮女装的情节,简直要抢锦衣卫大电影的风头。
可惜这边的化妆技术和舞台特效都还比不上京里, 许多道具都是木头的, 不像京里用的蜡制品那么便宜方便, 容易推陈出新。
崔家兄弟平常都是学习,没看过几场戏,不管妆容特效如何,都看得全情投入。两位张国舅却是见过世面的人, 看这里妆化得不精致, 看那里舞台道具不逼真……边看边跟邻居们吹嘘自己在京里见识过的好戏班, 又叫了班主来,指点人家怎么布置,恨不能自己批挂上了上去演。
崔燮任由他们穿花蝴蝶一样乱舞,只要不摆国舅架子欺负邻人,倒也不约束他们。
毕竟他自己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赏戏的时候,他也跟人一样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仿佛入戏颇深,实际上脑海中已打开了那本古代化学,认真研究着怎么显出些祖先的神迹。
可惜书里总结得大多数是古代劳动人民的生产生活技术,看起来最能唬人的只有一种名字起得很玄的戏法——圆光伪法。
圆光法里涉及到了些化学公式,原理大约是五倍子水里含有鞣酸,遇到皂矾溶液可以变黑,是染织技术的一种应用。崔燮反正都看不懂,跳过去只看了具体实施的手法:就是用五倍子水在纸背面画画,等水干后画出来的东西就消隐了,用的时候将皂矾,也就是琉酸亚铁溶液往上一泼,之前消隐的画面便会自行显露出来。
这种手法和很战剧里用隐形药水在纸上写秘报,用火一燎就显出字迹的手法类似,不过不用火而用水,倒更方便自然。
戏里的安千户一曲“沽美酒”唱罢,台下听戏的乡邻们都高声喝彩,为安千户解开衣裙,露出穿在里面的大红曳撒,拿住假装僧人骗卖妇女之贼的唱段叫好。崔燮也睁开眼看向台上,装出和别人一样喜欢这戏的模样。
晚间宾客散去,四个孩子回去老老实实地写观后感了,崔燮也趁送客之机到外面遛达了一圈,买了些五倍子回来煎制。皂矾更容易得,书坊那里有的是新颜料,他借口要画画,叫人送了一整套颜料来,挑出来拿水化开,当场就试了一回。
效果不错。
他用稀释的五倍子水在纸上写了“勿成亲”三字,待晾干之后只能见着一点淡淡的黄印子;再用皂矾水往上一喷,就显露出墨字,效果相当明显。如果是将纸边浸在水里,还有毛细效应叠加在上头,那块白纸上缓缓显现墨字,真像是鬼怪写出来的……哄孩子有富裕!
他把试验用的雪白楮皮纸烧了,备下一打淡黄色竹纸,在最上面一张纸背上写好反的“勿成亲”的字样,字是从PDF里随便挑书描的,毫无他自己的特色。水干后纸上虽会留下一点印子,但竹纸本就有些黄,又是写在纸背,换个不知情的人,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备好这些东西,戏酒也请得差不多了。崔燮找人算了个宜破土的日子,带了从京里来的两名家人和四个孩子直奔城西嘉祥屯,准备祭扫祖坟。
嘉祥屯去城三十里,祖坟又在半山腰上,他们一早上开了城门便出去,只怕走得快颠伤了孩子,慢慢摇晃到近中午才赶到山下。山路上不好走马车,崔燮就叫家人先去庄子上请有力的工人,自己解下拉车的马驮着三牲酒礼、黄纸、爆竹等物,剩下两匹马让四个孩子分乘,牵着马徒步领他们上山。
山腰处是崔家祖地,猎人、樵夫等都很少上去打扰,山中从某一段分岔的小路开始变得幽幽静静的。山中木深林茂,枝叶间栖息着各种鸟虫,鸣声呖呖相接,和着枝中被风吹动的簌簌声,本是无一刻清净的地方,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幽静感。
张鹤龄兄弟骑上马上,觉得山里的风都比家里冷上不少,骨子里发阴,忍不住问道:“这里怎么这样静,咱们能不能等着家人们一道上来?”
崔燮笑道:“怕什么,你们是国戚,身上能沾染皇家威严龙气,什么怪事也缠不到你们身上。衡哥与和哥也不用怕,这里都是咱们崔家的先祖,你们诚心祭拜一拜,也好叫祖宗保佑你们早日学业有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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