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想像不到下摆撑开什么样儿,只恨不能谢瑛现在就在眼前,穿上试试。裁缝察颜观色,看他像是满意的,便自夸道:“公子放心,小的也是做了几十年裁缝的人,该放的量也会放,该掐细的也会掐,上了身儿准定又合体又方便活动。”
崔燮拎着裙摆,想着锦衣卫们上下马的利落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他看了红的又看白的,看了里衬的短衣又看衬裤,又看了镶锦边儿的纯色披风,最后终于看到了革带和靴子。
这两样虽不是那裁缝家做的,却也是他给找的匠人,他也着实地夸了:“这革带和靴子却是皮匠胡老大特地从回回子那儿买来的小牛皮,皮子又细又亮,比寻常的皮子穿上舒服得多哩!那回回子都是世代养牛的,可以在庙里杀牛,汉人手里却是买不着这样好的皮子。”
崔燮摸着光滑细致的皮带和靴子,也分不出好在哪里,但做得精致,穿起来应该挺舒服的。他心里满意,脸上却只淡淡地:“这是要送人的东西,好不好却不是我说了算。若是穿的人说好,往后我自然多订你家的东西。”
裁缝笑道:“保准没有不好的!这时新样子谁能不爱?只要那位穿出去,没几天京里就都要做这样儿的新衣裳了。依小的说,公子要不要自己也做两身儿?不然等将来满京都穿上这掐腰的曳撒,你自己倒没有,岂不显得村了?”
大明也没有版权这种东西来,书都是可以随便印的,衣裳更是看谁的好就照着做。谢千户长得又好看,身材也好,穿这一身儿出去,妥妥儿能引得满京都跟着学。
不过他就不用做了,谢千户给了他好几身新衣裳还没穿呢。
崔燮摇了摇头,笑道:“你回去吧,这衣裳我也不压着不许你给别人做,但是你不能见了人主动招揽。得让我这两身儿先穿出来,别人看着好看了求你做,你再给他们做。”
裁缝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躬身:“还是公子体恤我们匠人,我保证不叫人抢了公子那位贵人有风头。就是有别人照着做的,我也敢保证不及我做的这么精致、下本钱!”
那就难说了,他这衣裳也没有云肩通袖的绣文,论来不算是顶好的。不过衣裳到底是衬人的,谢千户长腿细腰的,穿上总能比别人好看些是真的。
他打发了裁缝回去,便叫张妈妈看着,拿熏炉把这两套衣裳熏透了,转天叫崔启代他亲自送去谢千户府上。
第85章
谢瑛散值回家后, 就见到正堂桌子上摆着一摞蔑丝编的红漆礼盒, 下面压着一张清供画笺写的礼单。
早先送礼都是洒金、烫金的礼单,如今真是什么都用崔笺了。他淡淡一哂, 扫了一眼便径直往屋里走, 脱了帽子扔给轮班的小厮长杨, 随口问道:“谁送来的礼物,怎么不收进库里?”
长杨说:“谢山哥叫搁在这儿的, 说是国子学的崔监生送的衣裳, 老爷肯定得看看。”
谢瑛手指在搭扣上顿了顿,回眸问道:“他不是在国子监念书吗?是他送来的?”
长杨把他的衣帽搭挂到架子上, 摇头说:“是他家上回带来的那伙计, 叫崔启的那个。说这衣裳是昨天新做得的, 崔监生本想自己送过来,可又不好请假,也不能拖到他休沐那天再送来,便叫崔启小哥代送了。”
谢瑛脱得只剩白绢中衣, 长杨趁他还没换衣裳, 问了一声:“老爷可要试试那两套新衣裳?”
竟还做了两套?自己穿着折线都没烫平的国子监袍子就出门会客, 送礼倒是大方。谢瑛不由摇了摇头,瞥了小厮一眼:“拿进来吧,既是我答应了叫他送的,怎么也得试穿一下。”
他转身跑过拿了礼盒,一溜儿排在南窗下的大炕上,打开盒盖露出里面如水般流动着光泽的面料。两件曳撒一红一白, 红的织着金团花,白的是织金云纹和蓝海水纹,长杨托着盒子拿到他眼前,问道:“老爷看是穿哪件好看?”
谢瑛先拎起白的抖开,明亮的天光下,细致的丝绸与其上装饰的销金、盘金、皮金映出团团光晕。下摆一片深靛色的海水纹又压下了这种过于浮华的光彩,让这衣裳更深沉稳重,镇得住场面。
单只看着只能看出料子不错,衣裳紧窄,到底好不好还要上身儿。谢瑛抖了抖衣裳便要披上,长杨忙拿了马尾编的衬裙给他系在里头,裙撑伞一样地散开,将披在外头的裙摆撑开,条条细褶都拉得舒展,衬出他那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这衣裳做得真贴身,系好袢扣后,腰就已经束得服服贴贴,不用再系带了。
长杨把革带递给他,他照腰间摸了摸,却见袢带也是短短的贴在腰间的。革带做得又宽又软,打了几个孔,穿进袢带里恰能贴在腰间,束得腰身格外明显,不像寻常的玉带那样松松地挂在胯上。
他自己低头看了几眼,身上处处妥贴,只是脚下穿的便鞋不大合衬,便叫长杨拿一副新靴子来。
长杨又从礼盒里拿出一双小牛皮靴,安放到地上,殷勤地问他:“崔监生这礼送得可精细了,衣衫鞋脚不说,连里头穿的绸衣绸裤都做了。老爷可要一并换了再穿靴子?”
谢瑛笑着摇了摇头:“是太精细了,没见送人衣裳还连中衣也送了的。”
长杨笑着说:“我看这衣裳贴身儿,说不准中衣也是特地衬着它做的,比寻常的中衣也贴身哩。”
谢瑛便不说话,叫长杨服侍着换了靴子,扣上皮护腕。
待都穿好了,活动活动手脚,倒觉着这衣裳看着紧裹在身上,倒不碍着行动。而且手腕处收得利利索索的,腰带系得紧紧的,无论骑马还是和人动手时恐怕都更方便。
小厮捧了镜子来,给他前后照了照,说:“好看是好看,只是这样式忒新了,不知什么时候好穿他。老爷可要再换那身儿红的试试?”
“先不急着试。”谢瑛托着镜子,对着背后的镜子照看后腰和下摆,漫不经心地说:“叫人把我的马的刷出来,待会儿老爷要骑。”
项羽曾说过,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可见这衣锦夜行是多么煞风景的事,有了好衣裳怎能不穿出去?
他又扥开两件披风,往身上一搭,拿镜子照着,都试过来,有些遗憾地说:“怎地做了黑披风,应当做个红的搭白衣裳,好和那身儿红衣白披风相映……”不过得是两个人同置了这样的衣裳,一道儿穿出去才有趣。
他捡了三山帽戴上,系上黑披风,挑了一把泥金细弓,一壶羽箭,挎弓佩箭出了门。
栗色的兀良哈马四蹄撒开,兜起一阵长风,吹起他身后的披风,露出那身精细贴身的曳撒。打得整整齐齐的裙褶在随马摆动,勾勒出大腿的形状,即便只是在街上一闪而过,衣上流转的光华也足以吸尽行人的视线。
他是奔着出城去的,临行前却打马从国子监门前绕了一圈,行经大门时侧过脸往里面投了一眼。
里面数百诸生尚在读书,也没哪个能出来看他,往里看也看不着什么。但他原也不是见人来的,只从这大门外打马路过,双腿一夹马腹,奔着城外扬长而去。
四月间正是踏青的时候,一出南关便是绿意扑而来,到处簇拥着骑马乘车的公侯子弟和世家公子。
谢瑛沿着大路信马由缰,那马撒开蹄子,只跑得他的披风在空中一荡一荡。出城数里便有溪水沿山而出,沿岸一片野草闲花,踏青赏景的人越密,倒不好骑马奔驰了。
他索性拨马往山里走,想着一会儿是要去哪个相识的庄子上猎些野味,或是找家寺观随喜,好慢慢消遣了这半天空闲。
谁知进山不多远,便听头上隐隐有人叫他的名字。循声望去,只见一群穿着红、青曳撒的勋贵和武官子弟在高处一座亭子里朝他挥手。
谢瑛见有几个相熟的,都是挂了锦衣卫身份的闲散勋戚,便朝他们拱了拱手,拨马朝山上奔去。
那些人自上临下看着,把他这一身儿尽收眼底,见他穿得风流,骑着马在山间,又是轻盈得如履平地的模样,不禁有些羡慕。
谢瑛提马上到亭外时,怀宁侯世子孙应爵便当先站起来,一手托着个角杯,一手朝他挥了挥:“谢千户,谢大人,这是穿了那儿进的时兴衣裳?这腰掐的,生生的把沈约也比下去了。方才要不是邵百户认出你,我都不敢认了。”
谢瑛连忙下马,一挥手将披风理到身后,与众人见过礼,笑道:“世子莫要取笑。咱们做锦衣卫的日夜忙着王事,哪个可敢养出一身闲肉来?”
他正过身来,那身曳撒全露了出来:袖口叫皮护腕勒得服服贴贴,腰间那条革带束出扇子面儿的身材,下摆篷篷地散开,衣褶随着他行动徐徐流动。雪白的丝料与销金在日光下团团生晕,照得他的脸色也更白了些,叫肩头黑披风与衣摆一坠,轻逸沉稳,俊得不像话。
孙应爵拿酒杯支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斩钉截铁地说:“是苏样儿吧!断乎是南边儿时兴起来的,北直隶没有穿得这么可身的!”
武安侯世子郑纲道:“不是南京的,我二叔见在南京锦衣卫衙门呢,若是南京有新样式的衣裳,岂能不给我捎来?莫不是宫里新制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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