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梓抢道:“这鹿明明是三哥射下的,哎呀,要我说当然是一起赏,我都想好啦,要跟父皇讨两坛瓮头春来,父皇总不会心疼这点东西,把成命再收回去!”
何清听那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了好半天,也不见季绍景说出句话来,忍不住撞撞他道:“王爷,咱们都赢了,你赶紧想想讨什么赏好吧。”说着,不等季绍景有反应,疾步走出来冲陵梓笑道:“九殿下的瓮头春怕是喝不着了,殿下仔细看看,这底下的是什么?”
第27章 二十七
余光里,不远处的帐内已缓步走出一人,何清算准了时机出头,却被季绍景一把抓回来训道:“你好好呆着,别胡闹。”
何清摆摆手道:“折桂的是王爷,我可没看错,王爷和钱将军猎的鹿底下,还压着一只兔子没算上呢,准是刚才清点的急,看漏了。”边说边从底下一掏,当真抓出一只形状怪异的肥兔子来。
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于天下以示盛武;今之男宠,悠悠驾马,偷耍滑头,专捡旁人猎杀之畜逞威风。
九皇子一看炸了毛,两步蹿上来道:“这是我射下的兔子!”
“明明是我刚从那里拿出来的,怎么成了殿下的?”何清假装不知,半贴在季绍景身后毫不畏惧,“不然,九殿下喊喊它,要是它有反应,大家肯就都承认这是九殿下的了。”
“它都死了还喊什么,喊出魂儿来吓你吗?”
陵梓气得小脸发红,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两不得罪,气哼哼道:“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牙尖嘴利,你快将兔子还给我,不然我可叫太子哥哥打你。”
陵屹作壁上观,忽听九皇子提及太子名号,脸色顿时黑沉下来,不悦道:“小九,这种小事,何须麻烦太子殿下。”
“小九,巧取豪夺胜之不武,可是比输更跌面子的事。”
不待陵屹说完,身后便有威严一声传来,吓得陵梓伸出半截的手无不尴尬地缩回去,讪笑道:“父皇。”
何清见掐的时辰正好,赶紧将兔子扔到地上,悄悄缩进人堆里随着众人跪拜行礼,只是忍的太难受,半带抽搐的嘴角低着头都无法完全掩盖好。
日暮苍山远,赤霞染碧空,皇帝从众人身前走过时,西天处灿灿的正飘着几条金带,翻着绕着从整片湛蓝上压过去,涂上一层蒙蒙的晚色。
陵帝走到九皇子跟前,狠狠往他肩上拍了一掌,板着脸教训道:“年纪越长越没规矩,朕真该好好给你改改毛病。”
“父皇,小九孩子心性,方才只是顽皮了些,说笑来的。”陵屹往前一步,替九皇子说情道,可皇上仅是睨他一眼,便转过身去朝季绍景道:“朕看出是瑞安王赢了,君无戏言,爱卿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季绍景极恭敬道:“臣逾矩。”
“无妨,爱卿直说便好。”
季绍景沉吟片刻,回道:“回皇上,臣听闻皇上新得美酒瓮头春,素有‘浓斟琥珀香浮蚁,复得阳春意’的美名,不知皇上可否割爱,赐与微臣一坛,也好叫微臣一尝仙酿。”
“哈哈,想不到爱卿竟是这般爽快之人,赏,赏!”陵帝负手而笑,看起来甚是愉悦,“正好朕此次带了两坛来,既你喜欢,索性都赏给你,大可与众宾畅饮!”
广袖一挥,立马有人取来两坛酒,亲自送到瑞安王面前。张总管跟在皇帝身后走了遍过场,命左右将鹿尾一一割下后,问了声陵帝的意思,便扯着尖细的嗓子,宣布生火用膳,与帝共欢。
这边皇上高兴了,何清却傻了眼,万万想不到自己好心替季绍景争取来的是这么一个朴实的赏赐,带着满脸的怒其不争,刚一起身就被人从背后揽住了肩膀。
九皇子不比他高,不想输了气势,微微垫着脚凑近他耳边咬牙切齿道:“怪不得能得到瑞安王青眼,原来你喜欢背后玩阴的,看我怎么报复你。”
何清心跳如鼓,生怕这人想出什么邪门歪道折磨自己,可等了半天,才发现九皇子嘴里的“报复”,只不过是勾住他的脖子勒着他,再顺道踩两下他的脚。
这是哪里来的皇子?分时是个傻子!
二人姿势暧昧,弄的何清浑身不自在,伸手将他的手拨下肩头时,正看见季绍景与陵屹二人皆一瞬不瞬地朝着他们在看,何清生怕王爷误会什么,甩开陵梓就朝季绍景跑过去道:“王爷,咱们一起去那边坐啊,我好饿,想吃荤腥。”
他只专注地在乎季绍景的反应,丝毫没注意到陵屹的眼神中,一抹狠厉之色转瞬即逝。
“小九,王爷是来邀你共饮的。”陵屹垂下袖子,牢牢遮住攥的发白的右手,朝九皇子招呼道:“快些入座,莫再使性子了。”
于是这诡异四人,季绍景在前,三皇子为后,个个心里带着算计地往一堆篝火旁走去。
这一处共围坐了九人,除去他们四人,其余皆是年轻的官员,见着皇子王爷的阵仗,丢下手里的肉便开始行礼,陵梓一心惦记着美酒,胡乱挥了两下手道:“父皇刚才今晚不必拘束,这些个虚礼都免了吧。”
皇子不在乎,王爷更是大方,直接将封泥一开,站起身来为他们倒酒。
“王爷太客气啦,我来我来!”第一个就是陵梓,他乐的连连摆手,不顾身份尊卑,抢抱过酒坛子,一边念叨着“满饮满饮”,一边走了一圈,最后到了何清,却是故作亲昵地拍拍他的手,叮嘱道:“这酒太烈了,本宫看你单薄瘦弱,不像能喝酒的样子,你还是多喝点茶水,补补身子吧。”
“殿下,做人可不能这样。”何清知道他公报私仇,巴巴盼着王爷替他出头,可季绍景只是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将扬未扬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
何清垂死挣扎:“这是皇上赏给我们王爷的酒,殿下怎么能替王爷分配它。”
陵梓理直气壮:“反正王爷也没说什么啊,哼,你都叫我一声殿下,还敢忤逆我,当心我罚你。”
这人怎么这样?刚说了不拘身份,立马就食言而肥。
何清冲陵梓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灌下一大口水,捏着季绍景的手背诉苦道:“九皇子怎么能这样,就知道针对我。”
季绍景反握住他:“不是你惹了他?”
何清委屈道:“我哪里有胆子惹他,都是他先来惹我。”
他这副样子,十足一个冤窦娥,若不是眼波飞的太媚,双唇咬的太红,季绍景当真要被他糊弄过去。
瑞安王丝毫不为美男计动摇,提醒道:“那只兔子。”
何清嘴硬:“多亏了那只兔子王爷才能拔得头筹,就当那只兔子是我射的还不行?”
“恐怕不行,”季绍景捏捏他气鼓鼓的脸,笑道:“先不说你不通骑射,今日你连弓箭都没找本王要过,哪来的东西去射兔子。”
二人说着话,陵梓已开始倒第二轮酒了,走到何清何清面前,仍是故技重施,单孤立出他自己。好在何清托他的福,早已握着季绍景的手占够了便宜,自然懒得跟他生气。
老逮着一个人欺负未免无趣,陵梓见何清不再理他,撇了撇嘴自语道:“太子哥哥去哪里了,大半天都看不着人影,我去找找他。”
小皇子抛下一句话就将远近的人群转了个遍,不多时又蹦跶回来,兴冲冲朝身后喊道:“快来快来,太子哥哥挨着我坐,我这里有酒有肉,是最好的位置。”
他本挨着陵屹,现下找了太子来,却是撵开两个年轻的官员,霸占了新一处的好座位。这么一换,原本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太子最先注意到陵屹,往他身旁的空缺处斜了一眼,颔首道:“三弟。”
陵屹半侧过脸,亦冲他点了点头,篝火熊熊中,何清不小心看到他脸上的一抹笑,被火光衬的扭曲诡异,叫人寒意陡升。
枝头浮着一弯月亮,清幽雅致的氛围因酒碗相碰的清脆声添了许多人间烟火气,自从太子一来,陵梓的注意力全转了过去,端酒递肉好不殷勤,太子看他忙活半晌,笑咳出声来道:“阿九自己也快吃吧。”
陵梓反问道:“咦,哥哥的风寒还没好吗?怪不得今日不怎么见你。”
太子温声道:“阿九不必担心,这几日太医开了新方子,药力强一些,就快好了。”
“太子殿下身体有恙,若非要事,实在不该过多操劳。”陵屹神情微变,端着快空的碗踱了两步,话锋一转,对九皇子道:“小九,三哥的也要喝尽了,劳烦再为三哥倒一次?”
“给你给你,都给你好了。”九皇子直接将酒坛推过去道,“三哥忒的能喝,父皇赐的好酒,倒便宜的是三哥了。”
陵屹轻轻笑了笑,却是不接他的话,远远端详了他二人一阵,举步朝季绍景走去。
何清觉得他阴沉沉,像秋冬爬过身体的蛇一般森寒瘆人,避之不及地往外撤出两人的距离,便听他对季绍景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王爷本宫最近温习了几卷兵书,有几句铭刻在心里,正想向王爷讨一些见解,比如上兵伐谋...其次伐兵,”陵屹晃晃碗底的余酒,笑意不达眼底,“哦对了,还有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是不是,何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