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低着头委屈道:“今日这茶正是奴烹的,王爷要罚便罚吧,只是奴不知哪里做错了惹王爷不开心,还请告诉奴一声。”
季绍景却道:“你这手是怎么弄的?”
何清抬手指了指茶杯道:“在花园采露的时候没注意,被些枝子划的。”
季绍景“嗯”了一声,对面顾至诚却“哎呦”一喊,对何清道:“你说这茶是你拿花露烹的?”
何清点头,顾至诚插嘴道:“三哥连花香都不喜欢,你还偏拿花露烹茶给他喝。啧,你都没发现,你们府上的花园子三哥都不怎么去的吗。”顾至诚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要多明显有多明显,看到何清茫然不知的神情,故意清清嗓子道:“哎呦,某人马屁拍歪了,我可不能学他,我还是看我的东西的好了,不能辜负了三哥的一片期望。”说完又拿起手边的几张纸,状似认真的看起来。
何清一愣,果然对上季绍景似笑非笑的一双眸。
真蠢,来王爷身边也快两个月了,没摸清王爷的喜好不说,还上赶着给他找不痛快。
何清尴尬笑道:“原来如此,我以前倒是不知。”边说边收起茶盏,要换新的来。
好在下头随时备着王爷要饮的茶,何清垂头丧气的端着茶再次进去时,顾至诚已经出去了,季绍景出神地望着一处,不知在沉思什么。
何清小步走过去,带了杯茶送到季绍景手边,“王爷,我这次没再搞错了。”
季绍景就着他的手饮过,忽然道:“跟在本王身边感觉如何?”
“别的都好,要是你能不这么忽冷忽热的就更好了。”何清心想,却不敢讲实话,正想着措辞,季绍景又道:“直言无妨。”
何清笑道:“能跟在王爷身边,可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差事。比我从前好多了,奴可是想跟着王爷一辈子呢。”
“巧舌如簧,想必掺了不少假话。”季绍景轻笑一声,何清要解释,看他目光无所依,一时又沉默起来,良久才听季绍景道:“今晚陪陪本王吧。”
话题转的太猛,何清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明白了,一个没忍住,喜形于色,乐道:“是。”
陪他,言下之意...何清悄悄咽了咽口水。打京城回来的头一次,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用再过禁欲系的鬼日子。
有了盼头,闲暇的时间一晃就过了,何清特地燃上熏香,早早收拾好了自己裹着被子躺下,一边拨拉着尚湿的发,一边等着季绍景来度春宵。
躺了三刻,恍听见外头淅沥有声,何清想起来他刚养不久的兰花还搁在外头淋着雨,披上衣服想把花盆端进来,又猛然惦记起季绍景不爱花香,犹豫着转几圈,一咬牙下了决定:叫它淋着吧,真要浇死了下辈子好好投胎,别再叫他遇上。
谁叫他喜欢季绍景,誓要一生做他的追随者呢,一个全身心投入的追随者,绝对不能逆着那人的意思来。
何清狠狠啐了一口自己百般逢迎的奴相,喜滋滋地转身又走回床边等着去了。
久旱逢甘霖。
一灯如豆,昏暗的亮光被床栏遮住,借着模糊朦胧的微光,两道交缠的身影投在墙上,何清趴跪在床榻上,季绍景的温吞磨的他难受。
今日的王爷,身上依旧带着隐隐酒气。
见身下的人紧紧攥了床褥瑟瑟颤着,季绍景慢下动作,声音喑哑:“很难受?”
“王爷...王爷快一点。”何清用力摇着头,思绪迷离,不由自主地往后蹭了蹭,惹得季绍景猛顿一下,就这姿势拉着他直起身子贴进自己怀里。
这姿势,后背贴着胸口,仿佛季绍景在抱着他,何清颤的越发厉害,忽然被季绍景吻在肩上,何清酸的难受,挣了两下却脱不开身,竟是拥着他的臂扣的死紧。
季绍景的话语回响在他耳旁,不容拒绝。
“阿清,你不要离开我。”
何清心里咯噔一下,额角划过汗珠,叫句情话催的泄了力气,身子一歪彻底软在季绍景怀里。
“不会离开王爷的,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死心塌地,赶也不走。”何清在心底小声道,没有回头去看季绍景的神色,疲累地合了双眼。
第13章 十三
“崇梁势力渐大,于晋阳无臣服之心,前些日里有个过崇梁的商队被那里的匪盗劫了,皇上盛怒,命王爷率兵攻打崇梁,王爷天不亮便启程点兵,赶去北疆了。”
何清这一觉睡的疲惫且沉,只记得梦里在一片苍茫无际的荒漠苦苦跋涉,却想不起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醒来被等待良久的管家告知季绍景已经走了的时候,何清愣了很久才找回声音:“王爷...走了?”
管家恭敬的点头,命人服侍何清穿好衣服,“公子不必忧心,对上崇梁这样的小国,王爷定当凯旋的,只是王爷走时吩咐过,别院简陋,要将公子送到顾少爷府上安顿,解解闷子,马车早已备好,还请公子整理妥当后移步。”
何清整着衣襟的手忽然抖了两抖,商量道:“我看王府就挺好,有趣的很,能不能...不去啊?”
“怎么,叫你去我那里还委屈你了。”说曹操,曹操到。门口突插进一道声音,何清抬目而望,顾至诚一身华服朝自己走来,“起的这么晚,白叫爷好等,马车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吧。”
顾至诚亲自来叫,根本容不得他拒绝,何清被揪着半压上马车,只身在车厢里颠簸。
路过转角,右眼直跳,何清伸手按了按,一个念头突然窜出来。
但凡征战,难道不是要早做打算?且朝中自有武将,哪有叫王爷挂帅的道理。
他惶恐不安地想着,脑子里不觉想象出战场上血流成河、死尸遍地的残忍,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总盼着能有个人跟他解释解释,可顾至诚自他上车便不知所踪,旁人又不敢多问,直到进了顾府,何清还是没能理清其中详细。
越是焦心,却越是询问无门,顾府上下好像听了谁的吩咐刻意忘了他,何清找了顾至诚几趟,不是赶上他邀了哪位公子玩乐,就是恰好别人邀了他,何清等不及,便偷偷跑出去半天,故意捡着热闹的茶楼酒肆去,可那些地方喧哗热闹不减,与往常无二,一点也看不出要与崇梁开战的迹象。
在顾府一间小屋中熬过几日,何清终于见到顾至诚,他安不下神,急切道:“顾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突然就上了战场了呢!”
顾至诚拖长了调子,“想知道啊?”
何清猛点头,便听他悠悠说道:“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
何清忙道:“顾公子随便吩咐。”
听到何清的回答,顾至诚挑眉笑的不怀好意,“本公子今晚赴宴,还缺个贴身伺候的小奴才...”
何清才知道这又是顾至诚在作弄他,扬起低眉顺眼的小怂货脸,咬牙道:“请公子...让奴才跟着伺候!”
顾至诚很满意:“甚好。”
顾家公子不好南风,叫上何清并不是起了心思要挖季绍景的墙脚,只是单纯为了解闷。
顾氏算书香世家,京城大户,顾至诚碍于家族面子,结交的朋友中许多清正雅士,那些文人今晚凑了一局聚会约在留仙阁,谈论的内容多是文人贤士最爱的风雅。顾至诚放荡惯了,此类聚会根本懒得去,只是帖子是经由兄长之手交给他的,他被再三勒令要去参加。
顾至诚歪心思一个接一个,索性又约了一群酒肉朋友在隔壁,想着文邹邹的宴一散,立马去隔壁吃肉喝酒,去去身上的酸气。
可恨他游学回家刚过半年,散漫随意不问家事,贴身小厮今天闹了肚子,当他准备随便抓个壮丁时,才发现别的仆人唯他大哥之命是从,恐怕自己出一点差池都要去汇报的。不带小厮诸多不便,顾至诚又不想再叫兄长找着由头训他,忽地想起何清来,便拉他一同上了贼船。
说干就干,顾至诚换好了衣服,又催着何清拾掇好了,二人同坐马车,晃悠悠地往留仙阁走。
留仙阁一宴,果然无趣极了,连何清站在门口,都感受到顾至诚的煎熬。
醉饮醇酒,酣畅淋漓。然文士何以称为文士?醺醺然后不骂街不哭嚎,偏行飞花令。
从“花边高冢卧麒麟”到“深巷明朝卖杏花”,令行了一轮,何清便看顾至诚抓耳挠腮了一轮。顾至诚叫何清来本想拿他找些乐子,不曾想先被他看了笑话,羞恼之下,又对不出诗句,连连喝着罚酒,不多时脸便红涨起来。
众人见他不胜酒力,关心了几句,顾至诚借坡下驴,偷偷朝何清做个手势,半倚着他身上,借口身体不适,遁了。
前一刻还在踉跄走步的人一出门居然挺直了身子,何清反应过来他是在装醉,刚要离远些,却被他扯住手腕往隔壁走,叫宽大的袖子一遮,倒颇像二人牵着手。
更宽敞的包厢里,顾至诚一听招呼立马入座,喝酒划拳如鱼得水,好不快活。
席上有人注意到方才二人拉着手进来,且何清又长得标志,了然的笑了笑,拿了张薄饼卷了两片烤鸭肉走过去塞进何清嘴里道:“别在那傻站着,去门口守着,要是有人来接你家少爷,赶紧来告诉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