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觉得那些人扔臭鸡蛋看着还挺解气的,若不是身份的不合适,他也想凑进去扔几个到萧寒山脑袋上。
常笑又看了燕秦一眼,心里想着燕秦的好:哎,都是自家主子心太软了,看不得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戏码。
好歹相处几十年了,常笑心里想什么,对燕秦来说都等同于写在脸上,他颇有些哭笑不得:“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心软。”
若真是个心软的君主,他就不会拿所有的考官都开刀了。“罢了,不看了,我们去看看独孤吧。”
谁都知道,这次的舞弊案,被萧家挤下去的独孤柳是最大的受害者,燕秦借口补偿对方受到的伤害,特地上次了黄金百两,若干绫罗绸缎,几个签了死契服侍独孤二老的仆人,还有一套位于京城中心的独门独户的小四合。
‘
老早的时候,他就觉得京郊实在太偏僻了些,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保护不到,而且独孤家的小屋子实在他破了些,屋内简陋的很,让人瞧着就心酸。
当然了,可能独孤老先生这种隐世大儒,不在意外界的生活条件,但燕秦还是想让这爷孙两个过的舒服一点。
这一次,燕秦带着常笑去的,便是他前些日子赐给独孤柳的小院子。燕秦知晓爷孙两个喜好相同,特地还让人挑选了个栽种了许多青竹的院子。
这个时候正是阳春三月,天气渐渐回暖,燕秦掀开马车的时候,第一眼就瞧见了小院子前头的栽种的各种果树。
桃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枝繁叶茂的桃枝上点缀着粉的,白的桃花,清风拂过,桃树的枝丫在风中摇曳,抖一抖,粉色的花瓣便翩然落下,美不胜收。
皇宫的御花园姹紫嫣红,这小院子前头的三两棵桃树却又瞧着这美景,燕秦在城门处变得糟糕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常笑扶着小皇帝下来,及时地拍马屁说:“陛下挑的这院子真好。”
他的语气特别真诚特别真心实意,让人听着就舒服。
燕秦站稳脚跟,看了那桃树一会,打算折根桃枝下来。
可惜他个子还不够高,这树又生长了好些年头,开花的树枝都比较高,他能够够到的地方,都是只有桃花两三朵,瞧着就不好看。
燕秦正打算踮起脚试试看,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就伸到他的跟前,帮他把高处的树枝压了下来,好方便燕秦折。
燕秦折断花枝,转过身便对上了独孤柳那张俊俏的脸蛋。高挑的青年一双含情目弯成月牙,笑着看他,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向他行礼:“草民独孤柳拜见陛下。”
“在宫外,无需多礼。”他身上穿着的便衣,也没有搞那么大的排场,便是以小秦的身份,而非皇帝的身份上门拜访。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陛下这些日子以来为我做的一切,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他如今不过是一个会元而已,又不是新科状元,哪能值得这么多赏赐。
燕秦摇头:“这些东西又不算什么,柳大……独孤你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他到底是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老爷子喜欢这院子吗?”
青年的眼睛弯得更像是月牙了:“爷爷他很喜欢,陛下可要进去坐坐?”
燕秦点了点头,跟着独孤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常笑也默默地紧跟其后。
一进院门,燕秦就瞧见了独孤老爷子在院子里修剪花卉,要知道以前在独孤家的小破院子的时候,这位大儒总像是睡不抱一般,根本不爱搭理人。
他开始的时候,也是花费了好多的功夫,和独孤柳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才能额外得这位前辈的一个目光。
现在燕秦天子的身份暴露了,独孤老爷子也是瞧他一眼,又专心致志地继续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特别有才能的人,一向脾气也古怪。燕秦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倒也不觉得自己的天子之威被冒犯。
燕秦在独孤柳的邀请下进了对方的书房,后者替他沏了一杯茶:“这是今年的新茶,爷爷亲自炒制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口感还不错,陛下尝尝看。”
燕秦接过他捧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老爷子当真多才多能。”
本来燕秦没有打算这么称呼这位大儒的,但他现在捅破了皇帝的这个身份,就不能和先前一样装傻充愣地跟着独孤柳喊爷爷,独孤是个复姓,叫独孤老听着不像是敬称,倒像是再骂人,也不合适,只好一口一个老爷子的喊了。
独孤柳的父母死的早,他有记忆开始,就是和自己的祖父两个人相依为命。虽然在外人看来,自己这个爷爷很懒,以至于他年纪小小的,就要撑起这个两个人的家庭来,但只有独孤柳自个知道,老爷子会的东西多着呢。
他不禁感慨道:“是啊,有时候我也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有爷爷他不会的东西。”
听着自家主子和未来的新科状元吹捧一个脾气不好的糟老头子,跟在燕秦身后的常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在皇帝看过来的时候,他立刻闭紧了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以前燕秦为了和这两个人打好关系,每次都不会带常笑去。每次常笑来接燕秦的时候,也都是坐在车里头,根本不会和这两人碰见,所以算起来,这还是常笑第一次见到这爷孙两。
说实话,天底下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是看上了独孤家哪一点,但不管燕秦看重的是对方哪一点,只要是小皇帝看上的人,在明面上,他一定是要对人家客客气气的。
“常笑,出去候着。”常笑这一笑,倒是提醒了燕秦,有些事情两个人说说就好,常笑虽然值得信任,但知道的太多,对他和自己来说都没有好处。
常笑顺从地应了,帮着两个人关上房门,还顺带着给两个人放风,怕有什么外人来偷听。
燕秦先是问了几句独孤柳的情况:“待殿试之后,孤会安排去进大理寺,协助大理寺卿查这次的案子。”
独孤柳有几分不解:“离殿试还有一个月,一个的时间,足够大理寺卿处理完此次的舞弊案吧。”
这一次的科举舞弊案,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说不小是因为牵扯的考官俱是京城高官,特别是此次被针对的萧家,一个大家族全靠萧家嫡系这一支撑着,一旦出了事,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理寺卿处理起这些人来便有几分棘手。
但说不大,是因为参与此处会试的考官也就那么些人,详细一点的查,也就是定罪轻重划分清楚一点,比起全国各地乡试这种大规模的科举舞弊案来说,它还真的不能称得上是个多大的案子。
燕秦反问他:“难道独孤就不觉得,萧远的举措实在不对劲吗?”
萧远那是什么人,大燕的三朝元老,换了三个皇帝,他已然身居高位,明明已经从萧家的家主位置上退了下来,可在偌大一个萧家,他仍然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萧老爷子。
前太子意外薨逝的那一年,萧寒山正好得了解元的功名,依着他的才学,再往上两步,拿下会元,再拿下一个新科状元,绝不是什么难事,可萧远一句话,便让孙子中断了大好的仕途。
三年前,萧远都能为了低调,让孙子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名,三年之后,却为了一个虚名,做出这样冒险的事情。
不仅如此,在他摆出证据的时候,萧远竟是想都不想就承认,试图以一己之力把这个罪名全部担了下来。
要是萧远咬死不承认,依着他的聪明才智,未尝没有可能找出能够自证清白的“证据”,可萧远不仅认了,还认得很是利落爽快。
这同他前两世记忆里的萧远可不一样,燕秦一开始还觉得是萧远年纪大了,可后头转念一想,前两世萧远比现在还老,他可没有觉得对方有半点老糊涂了的表现。
可若不是老糊涂了,萧远又怎么会如此冒进,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独孤柳迟疑片刻:“陛下的意思是,萧远的所作所为,同萧寒山的名次无关,而是因我而起。”
是的,燕秦他就是这么想的,独孤柳明明被老爷子教的这么优秀,独孤老爷子又是个有能耐左右天下的大儒。
按理来说,就算是受了那什么邓论的磋磨,在独孤柳一心入仕途的情况下,也不应该沦落到在小私塾做个教书先生。
“殿试的事情,独孤你用不着花那么多心思,与其浪费时间在准备殿试上面,你还是寻个时间和老爷子谈一谈,兴许能获得什么线索。”
殿试的题目,都是他亲自出的,能不能进三甲,三甲是谁,还不是他这个皇帝钦点的,一般的情况下,他是会考虑朝臣的意见。但今年的状元嘛,当然是他看谁最顺眼就选谁。
就算独孤柳发挥的不够好,他也不会让他掉出前三甲去。只要独孤柳想,他甚至可以提前给他泄题!
青年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郑重其事地道:“陛下说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独孤柳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他肯定会找机会和老爷子谈一谈了。深谙青年品性的燕秦表示很满意,又说了些近日来的家常话,便起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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