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枣笑得十分得体地握了握程鹤楼的手:“程导你好,久仰大名,我是陶晚的妹妹陶枣。”
程鹤楼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早日康复。”
陶枣接了过来:“谢谢,您请坐。”
陶晚愣在那里,看着这两人一副政治会谈的模样进入病房,并坐了下来,突然觉得她大概也不是那么了解陶枣的。
“工作还顺利吗?”陶枣笑着问程鹤楼,那样子剥了稚嫩的外皮,就像个比陶晚还成熟的成年人。
“一切顺利。”
“姐姐在剧组,麻烦程导照顾了。”
“应该的。”
两个年龄差有十几岁的人竟然就这么正儿八经地聊了起来。
陶晚听了好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这个奇怪的氛围,拿了两个苹果出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要吃苹果吗?”
“要。”
“要。”陶枣和程鹤楼异口同声地说。
两人面对她还都真是不客气,陶晚去洗了苹果,拿过小刀,认真地削。
为了防止这两人继续尴尬的对话,陶晚起了个正常的话题:“枣儿你课复习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陶枣微笑看着她,“开学考试肯定能通过。”
“行了行了。”陶晚实在受不了了,切下小块苹果送到陶枣嘴边,“把你的脸松一松,程导是自己人。”
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点不妥,看向程鹤楼时,程鹤楼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刀尖插着的一块苹果送到了自己嘴里。
陶枣笑:“没想到程导这么平易近人……”
陶晚拿过放在一边的毛绒玩具熊,塞到了陶枣怀里:“程导送你的。”
陶枣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这种小女孩子的东西,这会微微张大了嘴,演出惊喜的表情:“啊,太可爱了,谢谢程导。”
陶晚忍不住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将另一个苹果削得完完整整地递给了程鹤楼:“饿吗?”
“饿。”程鹤楼咬了口苹果。
“去吃饭吧,”陶晚看了看床头放着的陶枣的药单,“下午有针要打,这会没什么事,姐带你出去吃好的。”
陶枣换了衣服,三个人出了医院。
外面的太阳有些大,陶枣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她眯了眯眼睛,抬手遮了遮太阳。
陶晚赶紧拿出伞,挡到了陶枣头上。
陶枣看了眼程鹤楼,程鹤楼戴上了墨镜,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之前那辆车没走,这会又开了过来,程鹤楼坐到了副驾驶,陶晚和陶枣上了车。
一顿饭吃得挺轻松,程鹤楼没有多少话,专心吃饭,但陶枣问她问题的时候,她都会回答。
结账的时候,程鹤楼没动,是陶晚结的。
陶晚觉得,程鹤楼真是给足了她面子,她鲜少见到程鹤楼这么照顾别人的情绪,程鹤楼永远都算不上热络,但这样的态度反倒能让陶枣放松,陶晚看得出来,枣儿挺喜欢程鹤楼的。
吃完饭,程鹤楼没再多留,将姐妹俩送回医院便离开了。
陶枣拉着陶晚的手,看着程鹤楼的背影,笑着说:“大导演真酷。”
“是挺酷的。”陶晚摸摸她的脑袋,“接下来几天,想去哪里,姐都陪你。”
陶枣的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好,按理说可以出院了。
但陶晚不在家,出了院反而没人照顾陶枣,在医院有护工,有护士,陶晚能放心些。
她始终觉得愧疚,现在工作稳定,有了假期她自然想好好陪陪陶枣。
待到九月开学,陶枣就可以回到学校重读高三了。
陶晚为她联系了新的中学,正是她曾经的母校。陶晚一直成绩好,每周的作文几乎都会在全年级传阅,没有哪个语文老师是不喜欢她的。
她的初中班主任杨老师,在初一开学的第一次作文批改时,把她叫到了办公室,极其委婉地问她,作文是不是自己写的。
陶晚又紧张又得意,说:“绝对是我自己写的,每一句都是,老师你可以上网去查。”
杨老师没有上网去查,杨老师非常高兴地拍着她的肩说:“你写得真的太好了,老师很难相信这么大年龄的小姑娘能写出这么优秀的作品,老师向你道歉。”
自此之后,杨老师和她之间仿佛有了秘密一般,上课时叫她回答问题之前会给她眼神询问,她作为课代表去抱作业的时候,会给她塞个水果。
她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她的每一篇作文都很优秀,每一次作文课,杨老师变着花样地夸她,从“看你们的作文是忍受,看陶晚的是享受”,到“这次陶晚同学又给老师长了面子,xx班的x老师嫉妒死了”。
这样的优待让陶晚成为同学眼中的佼佼者,渡过了十分愉快的中学时光。
直到意外发生,陶晚以年纪第三的好成绩考上了本校高中的重点班,而她的父母在从外地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双双身亡。
天真的塌了下来,直到父母的骨灰盒交到了陶晚的手上,陶晚也无法相信,她最亲最爱的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她。
那一个暑假,天气炎热,陶晚却彻底掉进了冰封的世界。
开学后,她回到了学校。到处一派喜气洋洋,新学年新气象,刚刚迈入高中的同学们都沉浸在对新生活的向往和兴奋中。
陶晚挑了最后排的位置,用书将自己挡起来,强迫自己去背单词,背公式,背诗句。可是仍然逃不开。
“每逢佳节倍思亲。”
“子欲养而亲不待。”
“霜陨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去年五月黄梅雨,曾典袈裟籴米归。”
杨老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早读时间的大办公室,只有杨老师一个人。
“陶晚……”
刚叫了她的名字,陶晚便打断了老师的话。
“老师,你别说,我不想再哭了。我也不要捐款,千万别给我搞募捐。”
于是杨老师的眼泪成串地掉,抱了她半晌才能说出话:“陶晚,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老师。”
从那以后,杨老师给她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师生之间的情义,周末的时候借口让她帮忙改试卷,给她做好吃的吃。学校需要报名的假期游学班,悄悄给她垫付了所有费用,逛哪里都拉着她。
这是她的恩师,她曾经发誓,等自己有能力的时候要好好报答她,但她一直陷在生活的泥沼里,能做的只是逢年过节发个短信,有时间的时候去老师家里坐坐。
现在,她又要麻烦杨老师了。杨老师今年刚好带的高三班,她要拜托她帮忙照顾陶枣。
约了时间,陶晚带着陶枣去了杨老师家。杨老师的女儿杨柳小陶枣两岁,今年上高二,又瘦又高的小姑娘,暑假大概在外面浪得太厉害,晒得黑乎乎的。
陶枣跟她站在一起,就像两个品种的人。
杨老师泡了陶晚喜欢喝的果茶,笑着说:“我把枣儿的宿舍和杨柳安排在了一间,他们宿舍还有一个高三的孩子,这两年挺多混宿的,没什么问题。”
“枣儿就上我的班,到时候我让班长和你坐同桌,她成绩好,人又热心,你课业上不会的,都可以问她。”
“谢谢杨老师。”陶枣站起来鞠了个躬。
“诶,真乖。”杨老师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你姐姐上学的时候可给老师长脸了,每次语文都是年纪第一,枣儿肯定也很厉害!”
“我会努力的!”陶枣笑着应了。
陶晚以前经常来杨老师家,所以和杨柳很熟。
杨老师让杨柳去洗水果的时候,陶晚跟着进去帮她。
杨柳大大咧咧的,都高二了,头发还剃得跟个刺猬似的,说话的语调也不像个女孩子:“陶晚姐,你妹真可爱。”
“是吗?”陶晚笑着说,“那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啊。”
“必须的。保护可爱的女孩子是我应尽的职责。”杨柳甩甩手,长叹了一口气,“哎,我就怕她怕我。”
“怎么会怕你呢?”
“你看看她那小胳膊小腿的,白得亮晶晶的,我觉得我要抓她胳膊一下,能给她印个黑道道。”杨柳皱着眉,很忧愁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陶晚被逗得笑出声,眨了眨眼,“那你更要小心保护她了。”
“好的好的,就交给我了。”杨柳拍拍胸脯,“保证她高三一年过得活蹦乱跳开开心心的。”
把陶枣交给杨老师一家照顾,陶晚是真的放心。临别的时候,杨老师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说不知道又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
陶晚还记得第一次单独说话时,杨老师弯着眼睛的弧度,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很漂亮,只是眼角的纹路多了许多。
有很多人无私地帮过她,她一定要干出点成绩来,有能力去回报这些人。
在家的时间过得太匆匆,和陶枣分开的时候,即使有冰岛之旅在前面等待着她,陶晚也挪不动步子。
直到程鹤楼给她打来了电话,陶晚才赶紧拉着行李箱出了门。
到了机场,陶晚发现,去冰岛的人数比她想象的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