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皇帝这才面露喜色,一叠声答应着,“来人,快去给王爷准备食水!”
许青寒先是缓缓进了些温水,然后一小勺一小勺的艰难吞咽着红枣桂圆粥。他许久没有进食,第一次吃太多胃会受不了,便浅尝辄止吃了小半碗。
皇帝关切的坐在一旁看着他吃下东西,惨白如纸的脸颊上逐渐恢复稍许气色,吊着的心总算可以暂时落地了。
许青寒捻着被角哀求道,“皇兄,我听话,我好好吃饭,您放过沈辞好不好?”
皇帝既心疼又无奈的抚着许青寒干枯的发梢,“寒儿,皇兄不能留下会威胁江山社稷的隐患。丞相那边的苦处皇兄也不能不顾及一些,朕留他一个全尸,改判杖杀。”
许青寒枯瘦得眼窝深陷,眼眸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活生生打死吗……那要多疼?”
皇帝苦口婆心的道,“寒儿,丞相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可圈可点,满门忠烈。皇兄不能太伤丞相的心。”
“臣弟想去见沈辞。”
皇帝犹豫道,“天牢那种地方阴森寒冷,你现在身体这么弱,不宜去。”
“还有几天他就要处刑了,臣弟与他是见一面就少一面,皇兄您就让臣弟在看看他,好好的看看他吧!”许青寒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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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寒是倚在软轿上被抬去天牢的,他高烧还没有退,吃过一点饭也不能弥补长久的亏空,腿软得走不得路。沈辞关押的地点有所更改,在天牢深处守卫森严的死囚牢中。
狱卒搬来椅子放在牢外几尺处,随侍的宫人立刻垫上毛绒绒的狐皮扶许青寒坐下,然后在他怀中塞了个手炉,整个人用锦衾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住。他们做好这些便谦卑的躬身退到远处,留下沈辞和许青寒独处。
沈辞从黑暗的墙角中站起身走到牢门处,握着栅栏又是担忧又是责备的道,“你怎么回事啊你,这么不听话,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许青寒不说话,只是仰头看着他默默地掉眼泪。
沈辞板着脸道,“不许哭,你真是气死我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终有一死,我只是比你早走些年头而已。我在下面等着你,你要是来得早我就不要你了。”
许青寒还是一声不吭的哭。
沈辞无奈的塌了塌肩膀,“好哥哥诶,你就听我一回,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你就别当回事了。”
“不是碗大的疤。”许青寒鼻音浓重的道,“杖毙,屁股大的疤。”
沈辞闻言“咦”了一声,安慰许青寒道,“那就更好了,挨棍子我熟,完全不在怕的。否则砍脑袋没经验还有点小害怕。”
许青寒依然无精打采的垂着眼皮,没有半分释怀的样子。
“不行啊许青寒,你得振作起来。”沈辞敲了敲栅栏叫他,“沈澈还有危险,你得帮我护他周全。我现在就怕他自投罗网回京,他长得那么像我,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他……长得确实特别像你……”许青寒若有所思的念着,心中突然跳出一个想法,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掐着手心又重复一遍,“沈澈真的和你很像。”
沈辞没有领会到许青寒在想什么,忧心忡忡的点头道,“是啊,所以千万不能让他误打误撞回到京城。你帮我去拿笔墨,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在襄阳等着,我最近会去襄阳找他,他怕和我错过必定不会到处乱跑出岔子了。”
许青寒吩咐下人拿来笔墨,沈辞就蹲跪在地上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了一封长信交给许青寒,再三叮嘱一定要送到襄阳剑宗。
许青寒将信捏在指间,避开沈辞期待的目光含糊应下。
许青寒坐在回宫的轿子中,手心泌出的汗水已经把折成几折的信纸泡得发软了。他死死盯着微微晕染的墨迹,双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许青寒一边不断自言自语道歉着一边颤抖着将信撕成碎片。他盯着满地细碎的纸片发呆,忽然痛苦的弯下腰,扯下束发的带子,将整张脸都隐匿在长发之后,十指插到发隙间几近崩溃的道,“阿辞会恨死你的,许青寒,不能这么做,阿辞会恨死你的……”
他埋头在膝上,过了一会儿又平静的道,“恨我吧,我这么坏,这么自私。明知道你宁可自己死八百次也舍不得沈澈送命,明知道你对他倾注多少心血才让他有现在美满的人生,我明明都知道的。可我……就是没办法看着你死啊……”
☆、第71章 替死
许青寒从天牢探望沈辞回来就转了性,安安静静的该吃吃该喝喝, 甚至还开始看书习字了, 言谈举止也不再带着一股绝望的死气,待人处事与无事发生时别无二致。
他和皇帝同席进餐, 用公筷挑出一块鲜嫩少刺的鱼肉夹到皇帝碗中,平静的询问道, “皇兄, 臣弟在宫中住了好些日子了,也该回王府安排安排了, 一年没回去许多东西都要经手操劳。”
皇帝思考片刻便点头应允了。许青寒已经退烧了,一日三餐也不曾耽误, 想必是沈辞开导了些什么让他这个一根筋的弟弟想通了。
许青寒回到王府便钻进了书房。他执着墨条缓缓的研磨着,漆黑浓重的墨水散发出阵阵的墨臭味, 就像什么污浊腐烂了一般。许青寒匆匆放下墨条俯身干呕, 一双手颤抖不已。是他的心变质了,他正在一步步的推那个重情重义、年轻有为的孩子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咬牙提笔蘸墨,悬腕于纸上, 直到一大滴墨汁落于信纸上晕染大片也没能写出半个字。他颓然将信纸揉作一团扔掉, 重新扯来一张新的铺好, 狠下心一鼓作气写下一行字:沈辞将于二月初三赴刑场伏法,见信速归京郊别院。
信送出已有五天, 许青寒一直在京郊别院等着消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不做,只直愣愣的坐在窗边, 大开着窗户向外眺望。
还有三天沈辞就要被杖杀了,也不知道沈澈那边怎么样,他有没有第一时间收到信、能不能及时赶来?一切都是未知。许青寒不知道自己在盼什么,他一边盼着沈澈来,一边盼着沈澈不来。
沈澈如果来一定会心甘情愿替沈辞赴死,沈辞就能活下来。可是沈辞一定不想这样活,他这样活着可能还不如让他去死。可是沈澈如果不来沈辞就要丧命,许青寒又太想让他活着。许青寒纠结得心肺脾胃都要打结了。
沈澈和虞适终于在次日傍晚纵马飞驰而归,两个人风尘仆仆翻身下马,两匹汗血宝马顿时腿一软躺在地上不动了,满身毛发都被汗水染的血红,口鼻处直冒白沫,不知没日没夜奔跑了多久。
一年有余不见,沈澈个子长高了一些,目测比沈辞还要猛出一指头了。在许青寒的记忆里沈澈除了朴素的黑衣就没穿过别的,今天他穿了件质地不凡的红底绣金线梅花对襟长袍,人靠衣装,被衣服一衬本来长得就很漂亮的沈澈简直璀璨夺目得很。
虞适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样子,敛眉站在沈澈身边总让人有一种这个人不存在的错觉,只有不经意间显露出明亮的双眸让人过目不忘。
许青寒站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对他招了招手道,“这里来。”
沈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许青寒面前,焦灼的拱手道,“王爷,这一路我和虞大哥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打听得差不多了,今天已经初一,时不待人,您就直接说需要我怎样做就行了。”
许青寒一字一句的问他,“如果需要你死呢?”
“那我就去死啊。只要能救哥哥,我万死不辞。”沈澈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斩钉截铁的如是回道。
“好。”许青寒深吸口气,沉声说道,“你哥哥背得是谋逆大罪,我实在是救不得他。但是我能在他从天牢押往刑场的路上做些手脚,找个替死之人把他替下来。可是在处刑之前会验明正身,当日审讯你哥哥的大理寺卿在场。”
沈澈领悟了许青寒的意思,抚掌微笑着道,“那我替死再合适不过了对吗?所有人都说我和哥哥有六七分相似,若是再刻意打扮一下,用头发稍微遮一遮,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小澈儿!”虞适上前按住他的肩头,眉尖紧紧的收到一起,“这不是开玩笑,你真的会死。你明明很快就要继承叶大侠的衣钵当上长老,这么年轻的长老在剑宗前所未有,绝对前途无量。你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许青寒亦是不忍的偏过头,淡淡的道,“虞适说得不无道理,我不逼你,你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还没走,你应该活下去的。”
“活着确实很好,所以我才想要哥哥好好的活着。小时候穷困潦倒,哥哥也还是个不大的孩子,他拼了命的赚钱养活我,有时候只有一个馒头他一口都舍不得吃,骗我说他吃过了,结果活生生饿晕。所以要是没有哥哥,我早在几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如今哥哥有难,我当然要舍命相救。”沈澈直视着虞适,一双眼睛里盛满澄澈,“虞哥哥,您和哥哥是相交十年的好友,难道您不想救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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