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兵第二次喊到“勾结乱党, 谋害燕王”时,一把烂菜叶突然从空中划了个弧精准的丢到沈辞低垂的头顶上。
“???”沈辞抬手揪下菜叶, 茫然的望向菜叶丢过来的方向,谁跟他这么大的仇啊。结果一眼看过去更茫然了, 他根本不认识那个提着菜篮子的妇人。妇人理直气壮的直着腰杆大声唾道, “呸,瞎了眼的乱贼,那么多贪官不杀, 反倒去害清官, 还给不给我们平民百姓活路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成百上千的百姓骚动起来,顿时烂菜叶臭鸡蛋全冲着囚车丢来了, 还夹杂着各式怒骂。囚车旁的官兵连忙退到一边,被困在囚车里的沈辞避无可避,只得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哭笑不得的咬牙骂道,“臭娘们儿!”想必说得是那个开了这个头的妇人了。
也不知道吃瓜群众是真恨沈辞还是完全跟风凑热闹,反正什么东西都往囚车里砸。沈辞算是遭了大罪,菜叶鸡蛋什么的还都好说,还有坏得冒油的人扔石块,砸得沈辞浑身都是青紫,护着脑袋的两只手背上伤痕累累,除了青的紫的瘀痕外还有殷红的血。
囚车吱呀呀的走过一圈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在起点处稍作停歇,押送的官兵各自喝水歇息。沈辞快被铺天盖地的杂物埋掉了,他叹了口气爬起来,低矮的囚车并不能给他站直的空间,他只得猫着腰扑掉脑袋和肩上挂着的菜叶,难受得是碎掉的蛋清和蛋黄黏黏的糊了他满身,不是能掸掉的。车板上的杂物堆得没过小腿,他用手把它们推下车板,挪出一片能容他坐下的空间来。
那几个官兵坐在路边的茶摊上买了几大碗热茶,棕色的海碗里腾腾的冒着热气。沈辞倚在冷冰冰的木栅栏上无声的看着他们,茶老板应该是没要钱,把那几个铜板又放回油乎乎的桌子上了。沈辞把冻得僵硬的双手放在唇边吹了吹气,聊胜于无的暖着手。天知道他多想也能捧上一碗热茶暖暖身子,现在穿着的囚服好像是单薄的夏装,除了遮羞以外没有屁用,沈辞快被冻死了。
一番休息之后又继续开始走第二圈。沈辞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得这圈也走完,当然这圈之后他又被菜叶埋了。囚车辘辘驶进刑部大牢,狱卒打开囚车的锁把他架了进去。灵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目送沈辞老老实实的被关到牢房里后一颗心总算落地,站起身回宫复命去了。
“唉……”沈辞愁容满面的看着自己满身狼藉,浑身都黏糊糊的沾着菜汁和蛋液,委实让他膈应。偏生牢房狭小空荡,要什么没什么,只能凑合着忍下。他贴着墙在昏暗湿冷的牢房里转了一圈也不过十几步,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角落里堆着枯黄的稻草和一床破旧的棉被,对角放着个马桶。
沈辞屈膝坐在稻草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被子也不知多少年没换过了,脏成了灰扑扑的酱色,那个味道自然不必赘述,想来它以前那些任主人肯定有“男性气息”特别浓重的。沈辞简直不能呼吸了,扯下棉被嫌弃的丢到一边,瑟瑟发抖的坐了一会儿还是屈服在正月的寒冷之下,灰溜溜的捡回被子屏息盖在了身上。
沈辞这个时候就非常思念沈澈了,他在王府的那几次牢狱之灾,沈澈无一不是屁颠儿屁颠儿的给他送这送那,而且天气也没有这么冷。
剑宗是一处几近世外桃源的所在,里面的人想要出来不难,外面的人想要进去不易。而且剑宗里并不关心朝廷事,想必沈澈没有得知他现在的消息。沈辞在半年前道听途说过沈澈的动向,他好像跟着他师父出海去东瀛游历了,也不知道现在回没回来。沈澈在剑宗看来真的混得如鱼得水,沈辞深感欣慰,能在路人口中听到提起沈澈,足够说明他已经崭露头角了。
沈辞暗暗庆幸着还好狠下心赶他走了,没让他跟着自己。否则现在自己身陷囹圄,他们兄弟两个砸断骨头连着筋,沈澈也要受牵连。
只是现在处境颇为难熬,举目无亲,沈辞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他眼眸无神的望着走廊墙壁上的一点烛火,发现自己除了等死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
沈辞在鬼门关走过不知多少趟,每次逢凶化吉都要感慨一下自己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大阴德。看来这次是他的好运用光了,他实在想不出来怎样可以活下去,还有谁能救他。多年前谋逆旧案一定是当今圣上的一块心病,本就是他对不起萧家在先,又让萧家两个儿子逃掉了,他会不会偶尔噩梦缠身?现在自己落网,又背上了伙同逆贼、谋害王爷的罪名,简直太适合斩草除根了。
只是不知道许青寒要多伤心。沈辞不敢想下去了,一想就鼻子酸溜溜的。当年爹娘相继凄惨离世,他难过得了无生趣,若不是还有沈澈要养活可能就真挺不过来了。
可是许青寒没有什么牵挂了,他要是做出什么傻事来可怎么办?那时候自己已经不在了,都没有办法拦着。浓重的无力感涌上沈辞心头,他突然发现自己是怕死的,他怕死后只能躺在棺材里慢慢腐烂,什么事也做不了。
☆、第64章 要虐一起虐
听闻许青寒在外等候,午睡的皇帝猛然坐起身掀开被子, 鞋袜也顾不得穿, 光着脚蹬蹬大步走出门去,惊得老太监王喜捧着靴子跟在后面迈着小碎步紧跟上去。
许青寒站在门口, 明明身旁有不少随侍的下人,他却偏生散发出孤独死寂的气息。他瘦了许多, 单薄得仿佛能被凛冽的寒风刮走。他失魂落魄的低垂着眸子, 脸色苍白,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听到脚步声后他抬起头, 眼中的脆弱让皇帝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本来他对小弟和乱党的私奔颇有微词, 想着见面时定要狠狠训斥他,结果刚一见到人心就化成水了。
许青寒撩袍跪下, 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 双手按在地面上,以额触地拜道,“臣弟不肖, 整整一年没有侍候皇兄膝下, 在此向皇兄请罪。”
“哎, 朕还能让你侍候吗?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怎么瘦成这般模样,那个反贼欺负你了?”皇帝满脸疼惜的双手扶起许青寒。
许青寒一听到皇帝提起沈辞, 不可自已的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道,“没有, 阿辞没有欺负臣弟,他对臣弟比对自己还好。”
“你看你憔悴成什么样子,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都证据确凿了还要为他说话!”皇帝连连叹息摸着许青寒脸颊安慰道,“算了算了,不提那些没用的了,你回来就好。以后可不许一声不响的跑出去,你知不知道皇兄多担心你?”
许青寒余光扫到皇帝没穿鞋袜,踩在冰冷石阶上的赤脚已经冻得泛红。圣上和殿下兄弟二人说着话,王喜猫着腰站在后面不敢插话打断,只能默默地把那双精致的绣金丝靴子捧得高了些。许青寒从王喜手中接过靴子,蹲跪下去伺候着皇帝穿上,乖顺懂事得反常。
皇帝穿好靴子,警惕的问许青寒道,“无事献殷勤,有什么事要求朕?”
许青寒闻言双膝落地,“噗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声音萧瑟得宛如秋风中落叶,“皇兄,求求您,放过沈辞好不好?他没有要害臣弟,您看臣弟和他同床共枕、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可曾害过臣弟一根手指头?他也没有要谋反,臣弟那段时日和他吃住不离,他根本就没有和人通过信。沈辞是冤枉的,皇兄您高抬贵手!”
皇帝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咬牙切齿的道,“许十二!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除了那个侍卫心里就没别的了?你堂堂王爷成天困在儿女情长里,连精气神都被掏空了?”
许青寒叩首道,“皇兄,我和阿辞就像两个泥人,已经打碎揉在一起重捏了,我中有他他中有我,您杀他和杀我并无区别。皇兄,求您开恩,放他一条活路,也放臣弟一条活路。如果他死,臣弟也要追随他而去!”
“你……”皇帝虎目圆睁,抬起巴掌向许青寒脸上照顾。许青寒微微阖目,不闪不避的吃了这一耳光。他身子本就熬得犹如风中残烛,挨过打后连跪姿都维持不住了,单手撑地轻轻咳嗽两声。他并不知道自己唇角已经挂了血丝,皇帝却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清晰的看到了那丝艳丽的颜色。
皇帝心中升起悔意,微微软下语调恨铁不成钢的道,“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奴才,你就自甘堕落,寻死觅活,卑微得跟被抽了骨头似的?朕的十二弟以前的骄傲从容哪里去了?”
“臣弟愿倾尽所有,换沈辞一条命。”许青寒再次俯身叩首。
皇帝俯身去扶他,身为九五之尊的他先退了一步,“天寒地冻的,石阶上甚是寒凉,快起来说话。”
许青寒咬着下唇,倔强的道,“臣弟跪求皇兄开恩,若是皇兄不答应,臣弟就跪死在您殿前!”
皇帝也没料到许青寒竟然这么不听话,他面带愠色的道,“不识好歹!你自己的命自己不知道爱惜,用来吓唬谁?爱跪你就跪着,什么时候自己想清楚了就起来了!”他一拂袖转身回到殿中。
王喜偷偷回头觑了一眼皇帝,走到许青寒跟前顿着脚挤眉弄眼的低声道,“哎呦,小祖宗你这是又又又闹哪出,圣上成天惦记着你寝食难安,你怎么一回来就这么气圣上!”他在许青寒身前转了几步,一甩拂尘道,“个小没良心的!”他在宫中当值多年,本是最谨言慎行的人,实在是气急了才能失了规矩说出这等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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