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之含冤(五)
沈辞这几天来没少提心吊胆的受折磨,出狱后就趴在床上养伤,紧绷的精神刚一放松,疲惫便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不分昼夜的连续睡了十几个时辰,睡得沈澈都开始害怕了,每隔半个时辰就要一脸紧张的轻轻探一下他的鼻息。
虞适坐在桌边削梨子,四寸许长的小刀在他修长却苍白的手中灵巧得仿佛蝴蝶穿梭,不消片刻就削出了一只圆润的梨子,薄薄的果皮掉在桌子上不曾中断。虞适将梨子递给沈澈,无奈的摇头笑道,“他就是太累了,你不用害怕。”
“怎么还不醒。”沈澈接过梨子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清甜的梨汁霎时溢满唇齿,他便更不开心了,“哥哥一直睡觉,这么久了不吃不喝,该多渴饿?”
“……他在睡觉吗?”自未关的房门处传来许青寒的声音,他心怀愧疚,垂手立在门槛边,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虞适和沈澈双双见礼,而后沈澈魂不守舍的咔嚓咔嚓吃梨,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沈辞看。他替哥哥委屈生气,简直不想理伤害过哥哥的许青寒。
“是啊,睡下了就一直没醒。”虞适温和的笑,礼数周全的拱手一让,“王爷请进。”
或是许青寒的声音让深陷梦境中的沈辞有所触动,他在许青寒刚坐到床头时就蹙起眉悠悠转醒了。
许青寒见他眼睫翕动缓缓张开眼睛,精神一振俯下身去唤他,“阿辞?”
沈辞低吟一声睁开眼睛茫然了片刻,而后扭过头一挥手臂咬牙道,“滚!”
许青寒黯然。
“小澈,快去厨房熬碗瘦肉粥,你不是怕你哥会饿么?”虞适不动声色的支走沈澈,然后自己也退出门去。
许青寒锲而不舍的道,“阿辞我……”
沈辞根本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老子不想听你放屁!”
“我……”
“你他妈聋了?!”
许青寒深吸口气,抿唇屈膝跪在床边,趁着沈辞错愕失神的瞬间垂头尽量简洁的道,“阿辞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不该冤枉你,不该打你,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平时高高在上的王爷就这样可怜兮兮的跪在床头,顶着一夜未睡熬出来的黑眼圈,仰头乞求的看着沈辞。
“不能。”沈辞不为所动,冷漠的说道,“许青寒,机会我给过你了,我说过,不会再有第三次。”
许青寒伸出手,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敢去碰沈辞,揪住被角捻动着手指,“阿辞你再信我一次,我以后一定对你好,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走……”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信了,然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挨了无数次的打,跪过车板睡过柴房住过地牢。”沈辞语气冷冷的,“我再信你我就是傻_逼。”
“阿辞,我太怕失去你了,即使你现在每天都在我身边我仍旧感觉不真实。你离开的三年时间里杳无音信,我几乎夜夜都会梦到你回来找我了,结果梦醒之后独剩我一人——我怕我还是在做梦。”许青寒俯下身将侧脸埋进被子里,声线颤抖着道,“你回到王府之后不计前嫌,从不提我对你的不好,可是你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你对谁都不记仇,我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每天都惴惴不安,胡思乱想我的阿辞究竟爱不爱我,会不会遇到更喜欢的、能够让你待之不同的人。”
许青寒隔着被子闷闷的吸了下鼻子,再开口时鼻音浓重,“我对自己没有信心,阿辞那么好,我哪里都不如你,所以一遇到这样的事,不管我再怎么在心里想着要相信你,可是就是抑制不住的恐慌,做出伤害你的错事来。”
沈辞十指都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暂时成了摆设,他便并起两只手腕夹住被子一角,一边往回扯一边嘟嘟囔囔的道,“你要说话就好好说,别在我被子上抹鼻涕,我还得盖呢。”
许青寒抱着被子不撒手,埋头恳求道,“阿辞,求你了,不要离开我,那三年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你别让我再那么痛苦好不好?”
“我凭什么要迁就你,就凭你对我的爱吗?因为你爱我所以伤害我,狗屁逻辑,我可承受不起。”沈辞懒洋洋的道,“离开你的那三年我过得很好,没有人给我脸色看,我不用成天卑躬屈膝见谁都得跪下叫主子,不用提心吊胆生怕有差错挨罚,而且我一点也不想你。我不否认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你,甚至这两个月熄灭的旧情也开始擦小火花了,结果你兜头一盆凉水浇上来连火星儿都不剩了。”
他正色道,“王爷,我迁就你这么多年了,你也成全我一回。”
这番话实在伤人,许青寒扒着床沿无力的跪坐到小腿上,苍白的薄唇缓缓开阖,不死心的挣扎道,“再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次机会,我……你会重新喜欢我的,咱们重头再来也好,我再追求你一次。”
沈辞毫不犹豫的道,“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你,所以我拒绝你的追求,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家,你就别碍事了。”
恰好沈澈端了瘦肉粥来,屋门没关,他在门外十步远处站定,正是什么也看不到的距离,“王爷,哥哥,我能进来吗?”
许青寒匆匆抬袖擦了擦眼眶,扶着床站起身,“进吧。”
“刚出锅有些烫,哥哥等它凉一凉再吃。”沈澈把盛着粥和咸菜的托盘放到桌子上。
沈辞问他,“我十日后回关外,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当然,哥哥去哪我就去哪。”沈澈搓了搓手兴奋的道,“我去收拾行李!”
“沈澈不能走。”许青寒垂着眼帘淡淡的道,“契约没到期,签的是五年,还差将近两年。”
“啊?”沈澈蔫蔫的低下头去,失落落的小声说道,“那……那哥哥你走吧,我在王府再侍奉王爷两年。”
许青寒无语的瞪了沈澈一眼,这孩子不是一直很想待在沈辞身边吗,两个月前还因为打探到沈辞的行踪而兴奋得睡不着觉,现在怎么不顺着他的意顺理成章的留下沈辞呢?
“王爷就别指望沈澈会帮你留下我了。”沈辞将他的心思看得透彻,“他亲眼目睹了我有多惨,已经后悔找我回来了。你不如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把沈澈放给我得了,省得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总惦记我。”
“不。”许青寒断然拒绝,他留不下沈辞总能留下沈澈,把他弟弟扣在身边自己才会安心些,至少能保持联系知道他的动向,寻找机会把他重新弄回身边来。
“算了,你执意要留他我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但是许青寒你听好了,我弟弟要是在王府有任何闪失,我绝对找你算账!”
☆、第19章 四之生离(一)
转眼已过九日,沈辞有内力傍身,伤势恢复得照常人要快许多,第三天就能自己扶着墙在屋子腾挪,第五天在院子里缓缓走动,第七天步履自然,到第九天就已经行动自如了。
许青寒每天都赖在沈辞房里,沈辞却像是见不到这么个大活人一样无视他。许青寒试过主动和他说话,沈辞刚开始时当做耳旁风,被锲而不舍的许青寒吵烦了就屈指敲他额头,“再烦我我就把你扔出去。”
许青寒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下意识的威胁道,“你敢!”
于是沈辞拎小鸡崽似的拎着许青寒后领将之扔到院外,许青寒趴在桌子上扣桌沿的抵抗完全不能造成困扰。
沈辞拍拍手回屋,而许青寒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跟上,只是这次不敢再说话了,委委屈屈的坐在桌子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茶杯,用余光一下一下瞄沈辞。
沈辞不睬他,侧坐在床头一件一件的叠衣服,他除了王府发的两身侍卫的夏装以外就没有其他的衣服了,现在叠的这几件还是沈澈现找裁缝裁出来的。而除了衣服他也没有别的行李,把衣服放在包袱布上就开始系结。许青寒想起他赠给沈辞的钱袋被卫钧没收交还给他了,沈辞的确身无分文。
许青寒从怀里摸出钱袋,站起来走到沈辞身旁,默默地把钱袋往包裹里塞。沈辞抬手拦住他,拿过钱袋从里面取出三钱银子随手丢到包裹里,其他的原封不动退回,淡淡的道,“你我两清了,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侍卫每月二钱银子的月钱,沈辞在王府当值一个半月,当真是两清。
“没了你,我怎能解脱,怎有欢喜。”许青寒难过得连心肺都一阵阵抽痛,痛得他喘不过气,红着眼眶苦涩的道。
不管许青寒怎样挽留,沈辞次日还是牵马从侧门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他一人一骑,青衣白马,挺拔颀长的身影在晨曦的微光中被镀上一层金红色的轮廓。
“就送到这里吧。”沈辞对送行的三人说道,一踩马镫翻身上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沈澈情绪低落,盯着脚尖低声道,“哥哥路上保重。”
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握住马缰,许青寒仰头勉强的冲沈辞笑了笑,“我再送送你。”他不等沈辞表态就自顾自的牵马缓步而行,他走的很慢,慢到恨不得这条路永无尽头。二人一路无话,唯有清浅的呼吸声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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