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撒娇的一百种方式 (荷包蛋超人)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荷包蛋超人
- 入库:04.09
后宫之事本与朝政无关,谁知第二日玄北便以病罢朝,惹来朝臣百般惊诧。
实质上早朝原先是三五日一次。
玄北成王时以将帅之才闻名,于政绩倒是天赋平平。故而玄北也算勤勉,日日早朝鲜少例外。
这一回玄北竟连三天不上朝,委实闹得人心惶惶。
有人猜测是玄北心头的小宠落水得来大病一场,只怕是生死一线间,才勾得他连朝政也不放心上。于是以虞清安虞宰相为首联名上书请奏帝王专心政务,又几次三番求见,意图开解这个莫名钻进牛角尖的大王。
可惜不得见。
不但大臣求见未果,玄北三日来压根不见人影。
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帝王多半不在宫中,是不顾尊贵身份溜出宫去了。连带那个狐媚惑主的虞子衿一块儿。
哪怕不见其人,虞子衿这名儿也飞快从一张喋喋不休的口转到下一张口去,在大臣间转了一圈,已是人尽皆知。
他们猜得不错。
玄北是见过茹太后,紧跟着就趁天将明将半睡不醒的虞子衿打包出宫的。
除却始终不离左右的暗卫外不带一人,也事先不知会一声就拜访到阿寥莱住处去。待得虞子衿好不容易在晒屁股的热烘日光中揉眼睛醒来时,只剩他一个在陌生地儿。
虞子衿懒洋洋打个哈欠,透过方块窗瞧见外面蓝蓝绿绿一片自然风光,清新秀美。一时之间糊涂的脑袋没缓过来。
他呆呆坐半晌。直到意识到没人来伺候穿衣洗漱了,他才慢慢吞吞换上叠放在床头的衣衫,扒拉扒拉乱糟糟的头发,脚丫子往鞋履里一塞就踩着走出门去。
原来这是个由一根根柱子建造起来的屋子。
虞子衿往左看看,看见纵横交错的乡间小路与高耸入云的粗壮大树。
再往右看,一圈浅浅的小池塘里几只大白鹅悠然自在地游来游去。
天空湛蓝,棉一样软乎乎的云朵轻轻飘动。世间万物经雨洗过,色彩明亮干净。花花草草上还沾着露水。飞鸟往来不绝,清脆啼叫此起彼伏。
连外头的气儿也叫人舒爽。
虞子衿猫似的伸个懒腰伸展四肢。
意外瞧见神仙似的阿寥莱,身穿顶朴素的灰长衫,头发与胡子皆是花白白的一大把,像狐狸的大尾巴。
阿寥莱盘腿面对坐着,双眼闭合,两只手搭在膝上。
——他怎么坐着睡觉呢?
虞子衿想着,蹑手蹑脚要走近他,想偷偷拉扯一下新奇的胡子。
不到十步时,阿寥莱的声忽然响了起来,“大王不在此处。草民住处简陋,只背下清淡白粥素菜在里头,小主子可自行食用。”
“你醒了啊?”虞子衿三两步跑到他面前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胡子。
“草民未曾入眠。”
阿寥莱面无波澜,眉眼间蓄一态超然,端详面相就是个无欲无求的文人。他身形消瘦,好似光一层邹巴巴的皮包裹着长骨头,脊背直得像一条线,坐姿端正。
他对虞子衿是不亲近的,含着淡淡的疏离。
可虞子衿半点不怕别人冷淡的,就连冷酷寡言的木头侍卫也拿他没有办法。以虞子衿的话来说,那是他生得好看,天下第一好看的缘故。
“你在做什么呀?”他问。
“冥想。”
“好玩么?”
虞子衿巴眨巴眨眼,觉着这姿态神神秘秘,好似藏个大秘密。他坐下来,跟着摆个不伦不类的姿势,也闭上双眼,眼珠子却在四下里胡乱晃动。
目力所及之内自然是一片黑暗。
他试探性抬起一只眼皮,偷窥阿寥莱一眼,又故作沉稳地合上眼。
皮猴子却是静不住的。
不出半柱香,虞子衿就活活泼泼地动起来,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抓抓痒。
“玄北在哪里啊?”虞子衿最终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拍了拍手。
“市集。”
“市集是什么?去市集做什么?他怎么不带我去呢?”虞子衿丢出一连串的问。
阿寥莱不语。
虞子衿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他伸长脖子看一眼里头木桌上摆着的碗筷,迎面又入目一个牌匾,上头净是陌生的字眼。
谁叫他长这么大也光晓得三个字。
虞子衿倒是知道死了的人没有眼睛鼻子,会变成这样一个木牌子。
他端起白粥坐到门口,无需碗筷就喝了一大口,舔一圈嘴巴又好奇地问:“你家里头有什么人死掉了呀?”
开门见山的问自然是不懂礼数的,所幸阿寥莱没动怒。
阿寥莱不睁开眼,不急不慢地回:“草民的妻子。”
“妻子……”虞子衿又喝了一大口粥,其实不大懂妻子是个什么玩意儿。
“玄北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娇声娇气地嘀咕着:“昨天我被人推进水里去,还淋大雨。他怎么不看着我呢?要是我头疼呢?他来得及回来么?”
阿寥莱这才抬起眼,目露一点意外,好似瞧见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一个人形的精怪那样。
“你是虞清安之弟?”阿寥莱问,混着岁月杂尘的两颗眼珠子像一块照妖镜。
虞子衿不怕照妖镜,他第三口喝完粥,随手擦擦嘴,含糊地回答:“是啊。你知道我哥哥么?”
“兄弟二人倒是大不相同。”阿寥莱淡淡感叹道:“皆是不求富贵的相,也皆困于情爱。一人易惹魑魅魍魉命坎坷,却有贵人相助。另一个合是一帆风顺的好气运,美名满天下,只可惜——”
虞子衿露出一个顽皮笑容,“我是好气运么?”
他笑得一点阴霾没有,好似装满璀璨星辰。
阿寥莱一愣。
凭心说,阿寥莱是不大想亲近虞子衿的。
他那副皮囊雌雄莫辨,是一种惊魂动魄的艳丽,恍如熊熊燃烧的火光,刹那的风景却能一口吞噬下活人,吐出来成焦骨。
小小年纪,又不是天性聪慧的人,与其少年英雄的兄长虞清安相比差距比拟天地。更何况外头流言蜚语非假。虞子衿的的确确拿捏住了帝王心。
然而阿寥莱的心念骤然动摇了。
虞子衿这小子是初生牛犊。他不怕山里的老虎也不怕狮子,自信他就是这世间最了不得的活物了,无论什么他也不怕。你说他气运糟糕透顶,道他是注定荣华富贵眼前过的可怜命也不管用。他不怕你,你说什么也不怕。
无知无畏,糊涂到不追究是非对错,他自有一套活法。
他又神气。
好气运算得什么?可有可无。给他安上美名与权力恐怕也不屑。
虞子衿这样看阿寥莱。
那双眼太纯净,不像个十五六岁少年郎该有的眼。更不会是个见证过宫廷人人假面的眼珠子。
他老老的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软得突兀,如化水的冰,冻也难冻回去。
阿寥莱不再平白叫他伤心,只说:“是好气运。”
“哇啊——”虞子衿眼睛瞪得圆圆的,期盼着问:“好气运是什么?是好吃的么?”
阿寥莱假意掐指一算,缓缓道:“你的好气运就在明日等你。”
“怎么不是今个儿呢?它怎么不今个儿来?”虞子衿歪头。
“因为——”
阿寥莱想了想,寻到一个说辞:“因为明日是个好日子。”
是一个顶好的日子。
阿寥莱至此不语,专心一意静心冥想他的天下苍生去了。
虞子衿约摸清楚不可打扰阿寥莱了,兀自思来想去明日是个什么好日子,又有什么好气运等着他。
恰好眼尖捉到玄北的人影。细细长长一条,在数百米之外,眉眼模糊成一团。不过虞子衿厉害,他还是辨认出这是玄北的身是玄北的形。
他噌一声站起来,撒开腿就朝玄北跑去。
玄北大约也瞧见他了,若有似无笑了一下,眉宇间透出一点古怪的愉悦。
虞子衿就停住脚了,光站在原地盯着他看。
他记仇。
思及玄北坏心思,明明带他一块出宫,却一个人悄悄溜去市集玩,也不叫醒他。
当然,最可恶的就是玄北竟然不顾及他,也不怕他大清早头疼胸闷发烧。竟然就这么把他抛在这儿,过不过分?
过分!
玄北这做派得记一大重重的仇才行。
——你,过来。
虞子衿神气地噘着嘴,用善于言语的眼睛命令:我不开心,不要过去了,你给我快快的过来。
玄北面色松动,黑乎乎的眼里填上一半无奈一般宠溺。
——我过来,这就过来成不成了?
玄北朝他走过来。
一阵小小的欢喜像蜂蜜一样从虞子衿心底冒出来,甜滋滋的,翻身把埋怨的心思给消磨成粉末了。
他气鼓鼓的小脸变了形状,禁不住努动嘴想要掩盖住不知从哪儿来的笑意,勉强绷住恼怒的假样子。
他可想笑了,有挂上一个大大的笑容的冲动。
他不能笑。
虞子衿想:这个笑怕是比花还大比鱼还大,比一整个玄北还大。哪有人会那样笑呢?笑出来万一吓坏人怎么办呀?
于是他万分辛苦憋着笑。
一双眼里只剩下玄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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