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沈凉渊一口血哗啦吐出来,在军前倒地,此后半月的大小战役都一直养着元气没能出战。这已经让军中不少人有所猜测,担心主帅安危如何?而沈凉渊几次出面又总是脸色苍白。
为防军心动荡,只能先瞒着,也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打赢这场仗。
“王爷,这位公子的病症不在于旁的,而是中毒所致……”大夫说道。
以往只要不说,每个大夫都诊不出什么,几乎都说沈凉渊是体质浮弱,招疾所致,面色消瘦也因是体弱,虚了血气拖出来的,总之根本诊不出他的情况是由于毒。
现在这老大夫居然能断出来病因?华戎一听,果然是妙手回春的能耐!兴许有希望!
“那可有办法解这毒?”华戎急问。
大夫脸色又是很惭愧,摇头半天:“回王爷,老夫医术浅陋,如果这毒是赤疴,老夫真没法子。身中赤疴恶毒,能活到今日不倒,这位公子已经不是常人了。”
华戎一听,黯然失落,神情无奈的放下杯子:“有劳大夫,你先出去吧。”
“老夫惭愧,这就告退。”大夫弯腰拱手做了告辞,便出去了。
“凉渊……”华戎起身去唤沈凉渊,见他又睡着了,便没忍心扰醒。叹了口气,起身又找了条毛毯给他披上,也准备出去。
“华戎……”
身后的沈凉渊又在他开门的时候醒过来,他睡觉从来就浅,最近更是听着一点儿声就醒。
沈凉渊睁开眼,撑着桌案揉揉眉心:“我最近总是犯困,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他抬头问:“你这就走了么?”
“没事。你继续睡吧,注意别着凉。”
“不用了,我不睡了。”沈凉渊将毛毯拿下来,起身道:“最近战况如何?”
“高阙四日前粮草接援上了,又增援了五万兵马,现在准备再攻江原城。”华戎走回来拍拍他肩膀,笑道:“没事。有我活着,我保证那帮人连江原城城门上的一颗门钉都碰不到。”
沈凉渊笑笑,又问:“何时开战?”
“就这两日。”
“这一战将是敌我双方复原后的大战,高阙粮草已备,如今四日整顿,又增加五万势力,相信士气回归,战力骤涨,很有一鼓作气的可能。所以此战的性质不同以往,此次若是哪一方败了,就可能真败了。”
华戎笑道:“所以此战我军也定当与他们来个解决。赵国的军队可是“吃荤不吃素的”!”
“敌军起先是三十万,连番交手折了十万,如今增了五万。而我们的将士如今只有二十万,并且现下,我们的士气和军心也需要助增。”沈凉渊道:“我这身子最近也好多了……”
“不行。”华戎打断他,分明知道他的主意。
“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
“本王是王爷!”华戎急道。
沈凉渊无奈,笑问:“这里不是公庭也不是你的琪王府,是兵临池下的江原城,是战场。见过军中有谁敢阻止主帅上战场的么?”
☆、第四十章 斯人已逝
华戎没办法,在一旁坐下来:“沈凉渊,我华戎可从没拿过王爷的身份压过你,就这一回,你别想让我同意你去送死。”
“我何时去送死过?难道我如今就连枪都握不住了?”
华戎不让:“你就是不能去。这样,我领十万出城迎战,留你十万守住城中。”
“高阙虽是扎营驻地,但就是留守也不会超过十万。你领十万人迎战敌方十五万未免太冒险,就是赢了,只怕也会造成损伤惨重。惨胜犹败。我们要保全更多的将士,保证最稳的胜算。”沈凉渊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和林慕带十五万出战,留你五万守城。”
不管他怎么说,华戎也是不让,担心道:“你现在这样子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出战?还是我领十五万出战,你留守后方。”
沈凉渊摇摇头,拍拍他肩膀,道:“我是主帅,我们的士兵也需要士气。从半月前倒地到现在,我一直在歇战,这让全军将士怎么想?你让敌人怎么想?”
“你现在发作频繁,如果到时候疼的脱力还怎么握枪?你现在的情况让我怎么……”
“此战我必须出面,只为了军心。华戎,我想我不用说你也知道,军心是什么?是胜利最坚恒的力量。”
沈凉渊看着身后墙上的地图,看着地图上的江原城,轻长的叹息,语气里有些了却:“华戎,此战才是我们的生死决策,十万百姓,二十万将士,三十万个家,还有我赵国的江原城,这些皆不容有失……如果用我一个沈凉渊一命可以换下,是我殊荣。”
华戎心中怔松,微微有些颤动。这个沈凉渊,执拗的真是让人想打想骂,可偏却动不了这手……
“你沈凉渊一个人就能换这么多,你也配?”华戎气的冷他一眼,站起来反拍他肩膀:“不过,再加上本王,就配了。留林慕驻守城中,不日我与你出城同战!”
见现下谈妥了,沈凉渊点点头,淡淡回笑,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了那润白的流云佩,不再说话。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还能活多久?如果自己注定是等不到活着回去的命,他愿意战死,愿意马革裹尸尸埋沙场。起码那个人会明白,自己永远不会背叛,愿意让尘沙埋忠骨,他,从无背叛。
一只落单的冬鸟落在海棠枝头,旋翅飞走,震的枝杆颤颤,抖落一枝积雪。
华延站在树下良久,终于收回伸远的神思,抬手拍落抖在肩上的雪,转身走回重澜殿处。
已经是年后化雪,现在是立春,此战持续了四个多月,人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七日前赵军火烧高阙粮草,两军鼓势出战,现在几场战役打下来,战况越发严峻激烈。
华延沉脸在殿中慢慢踱了几步,又问一遍:“江原近来的战况如何?凉……”他言语一转,声音依旧很冷:“华戎他们可有战报回来?”
殿监弓身过来几步,小心道:“回皇上,战报在案上,七日前就抵达京都了,您......都看过好些遍了。”
华延似乎有所思索,眉拧了拧也便没再问什么。转身过去提了殿监手中的鸟笼,一副面无表情的逗着鸟去了。
殿监心中纳闷,以往征战,皇上都会一天三遍的问沈将军如何怎样的?现在每回倒是不问了,竟是几月未提沈将军一字。
殿监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又小心问:“......皇上可是要问沈将军如何了?”
华延脸色一黑,殿监脸色一白,赶紧不动声色的退了几寸小碎步,低头不敢再多言。
殿外侍卫此时急步入内,单膝跪下道:“皇上,江原有战报。”
华延道:“宣进来。”
战前的传卒士兵风风火火的加急赶到,几步入殿后单膝跪下。
“皇上,江原大捷,高阙退兵……”单膝跪下的士兵首先将奏本捧在头顶,高声报道,然后神色又有些变化,犹豫着开口:“信威……”
“凉渊何时回来——凉渊何时回来——凉渊何时回来……”
传卒士兵尚没说完,就听皇上手里的凤头雪在笼子里扑翅,不停的“说话”。士兵的脸色和那半句话,就这么犹犹豫豫的哽在那儿了。
“多嘴。”
华延脸色一黑,低声呵斥一句后,挥手让殿监把鸟提开。然后拿过士兵手里的奏报来打开看,捷报上,华戎写的是下月便能抵京……
心中有一丝异样,却不知是异在哪里?
捷报是华戎写的,而不是沈凉渊。
华延眉心一紧,却不敢再看下去,转问道:“伤亡如何?”
士兵的脸色立刻悲切下来,低下头去,捧出一个玄色漆盒,举至头顶:“皇上,这是王爷吩咐要亲自交给皇上……”
不知为何?华延的心颤了一下,眉头一直松不下来。他不去接盒子,截道:“说!”
士兵一头磕在地上,声音悲恸:“皇上,信威将军......殉亡了!”
此一声是晴空霹雷,华延脸色骤白,他才看完手中的奏报,主帅沈凉渊身先士卒,不幸殉亡……
一手摔出去:“他沈凉渊,不可能......”
士兵跪在地上,声音微颤,手将漆盒捧高到原来的位置,略有哽咽:“皇上......”
殿监见皇上脸色发僵,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只没接过来的黑色漆盒,他立刻抖手去传盒子过来,却被华延突然的横手夺过,啪的打开......
他手指关节发白,紧紧握着盒子。
殿监看到皇上身子又是一僵,许久不能动。
里面安放着的,是碎裂的玉佩。润白的光泽此时似乎变得黯淡,即使是拼在一起摆放着的,也只是剩下了半块。
“不可能......你再给朕说一遍!”华延摔了盒子,几片玉块清脆的散落一地。
殿内宫人吓得跪伏一地,士兵此时悲惧交加,声泪俱下:“沈将军背负一箭,交战时忽然坠马,被敌军铁骑......踩踏......将军殉亡了!”
“不可能......凉渊......”华延一个踉跄退了几步,殿监急忙爬起来要扶着皇上,被他抬手一挥,推倒在地:“滚!”
“皇上......”殿监趴在地上跪着,哭着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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