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有些为难,他朝台上的赵卞革看去,请示道“大人……”
赵卞革呵呵一笑,无所谓的摆摆手“既然王爷这么说了,下官也只能照办,刽子手,行刑。”
温热的血撒到了夏靖戎的脸上。
十一的头在夏靖戎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掉到了地上,看台下的百姓发出一片的惊呼声。
人已经死了,百姓们纷纷散去,一边离去一边说着今天的刽子手手艺好,一下就把人的头斩了下来。
夏靖戎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戏文里常说,若是有人收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含冤而死,会天现异像,现在不要说六月,正月里连一片雪花都没有,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夏靖戎顺着血迹爬过去,地上的血迹甚至还是烫的,他把十一的头抱在怀里,终于不可抑制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
“十一……”
第51章
距离砍头那日已经过去了三天,夏靖戎闭着眼躺在塌上,他的梦中一会儿是十一幼时安稳的睡在床上的脸,一会儿又变成了行刑那日十一滚落下来的头,他的梦境中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仿佛要将时间的污浊全都清洗干净,唯独地上的血迹没有散去。
夏靖戎睁开眼,他咳嗽了几声,窗外的光照进他的眼睛,夏靖戎皱着眉抬手去遮,夏靖戎突然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然后看了看这间屋子。
这是从前十一的房间,从前十一不在的时候他也从未在这里住下,只是定期令人打扫一翻,可自十一死后,夏靖戎就呆在这个房间里,一步都没有他出去,屋内的陈列摆设都没有变过,夏靖戎从塌上爬起来,抚摸着木桌,桌上有一碟白糖糕和一碗粥。
明明还是大白天,夏靖戎却点燃了蜡烛,他拿着烛台缓缓蹲下,朝桌肚里探去,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蹲了许久,夏靖戎还记得他第一次带十一回王府,那时候十一胆子很小一个人躲在桌子下面睡着了,他明明就知道十一已经死了,可是夏靖戎又觉得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十一的影子,十一就在他身后看着他,当他转头,仔细去寻时,十一又不见了。
这几日夏靖戎总能梦到十一,梦中的十一大多是幼时的模样,要么是躺在塌上睡着要么就是在花圃里朝他笑,唯一一次梦见了在长平镇的时候,十一说喜欢他的那一日,他在黑夜之中紧紧的抱着十一,想告诉十一说很想他,结果一不留神,十一的头咕噜噜的滚了下来,咧着嘴朝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夏靖戎被惊醒。
李程规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他看着桌子上一动未动的清粥小菜,一言不发的把怀中抱着的剑放到一边,扶起蹲在地上的夏靖戎,把饭菜朝他面前推了推“王爷,吃点东西把。”
夏靖戎把烛台放回桌子上,把蜡烛吹灭,他看着捻起一块白糖糕,不像是想吃的样子,只是看着它再回忆着过去的什么事情,王府中孩子们玩闹的声响将夏靖戎从回忆拉了回来,他把白糖糕放下“我不吃。”
李程规最知道应该如何去劝夏靖戎,他道“十一少爷若是在天有灵,他不会愿意看到您这样折磨自己的。”
夏靖戎将十一两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了好几遍,他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那群被他捡来的孩子在王府中肆意的笑闹着。
这些孩子和十一完全不想。夏靖戎这样想,十一从前在它面前,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畅快的笑过,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自己的神色,唯恐出错,这些孩子,和十一根本一点都不像。
夏靖戎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随手拿起床边的一个小花盆想要砸到地上,但顾忌到这是十一房中的物什,他又轻轻将花盆放回了远处,夏靖戎一声不响的看着那些孩子们,突然道“找几户好人家,把这些孩子全都送走。”
李程规一惊“王爷!”
那些孩子还无知无觉的在城中玩儿着捉迷藏,他们不知道再过几天他们将被送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夏靖戎嫌这些孩子不像十一,却也没有关上窗,他说道“程规,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十一已经死了,他就那样死在我的面前,当鲜血溅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甚至都能感觉的到,那血还是热的,十年前我总能骗自己十一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所幸苍天见怜,华仁心救了他,可是这次,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去骗自己了,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十一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如果他真的喜欢我,怎么可能忍心抛下我呢。”
李程规又千言万语想要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道“这些与那些孩子是没有关系的。”
夏靖戎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程规说的是那些在花园中玩儿捉迷藏的孩子,夏靖戎一边笑一边咳起来,突然就吐出了一口血,他毫不在意,随意的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道“现如今旁人与我再没有什么干系,我不忍心见他们冻死在路边,便救他们回来,他们让我觉得厌烦了,那就送他们走,我从未亏欠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夏靖戎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此时此刻他对十一究竟是怨更多一些还是喜欢更多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夏靖戎继续道“锦生和仁心死之前,都让他好好的活下去,我也求他为了我活下去,可是他不听,执意求死,程规,你说,十一死之前倒是喜欢我,还是在怨我。”
李程规对夏靖戎与十一的事情,无法发表任何评价,这两人纠缠数十年,如今十一身死,看似一切都结束了,殊不知对于被留在世上的夏靖戎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王爷…您怎么了?”
夏靖戎叹了口气,他换了个话题“程规,你和我说说,当你告诉十一,陆青戈就是夏靖戎的时候,他到底是个什么样?”
这句话夏靖戎问了他许多遍,李程规也答过许多遍,夏靖戎一遍遍的问,他明明知道,可就是固执的要让李程规一遍遍的讲给他听,李程规劝慰道“王爷…十一少爷已经死了,无论我再说多少次,十一少爷也不会再回来了。”
夏靖戎点点头“我知道。但我想听,程规,你就再说最后一次。”
李程规没办法,说起了那段他说过了无数次的说辞“十一少爷那日拿着书信笑的很开心,所有的欢喜与雀跃在他的眼中凝成一道光,他捂着脸又哭又笑的,虽然有些奇怪但我明白他心中是高兴的,他说想来见你,想告诉你无论你是夏靖戎还是陆青戈,他都喜欢你。十一少爷策马远去的背影,如同落日下的一抹霞光,梦幻又瑰丽,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却也能看得出来他是笑着的。”
本应到这里就结束,不知怎么的,李程规突然想起了那日十一眼的光,他眼中的光,连天边的晚霞都无法与之媲美,他原本以为十一可以和夏靖戎从此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可没想到真的应了那句世事弄人,李程规想到这里,又加了一句“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我想,那一天的十一少爷,心中一定是高兴的。”
李程规说完,走到夏靖戎身边想要把窗户关上“王爷,您累了。”
夏靖戎拦住他“程规,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十一,是不是现在他还会活在这世间,如果我没有自以为为他好而推开他,而是将他留在身边带着他一步步的长大,一切是不是又会是另外的样子?十一说的对,我明白都已经太迟了,可笑我一厢情愿的付出,最终却害了他,我以为能好好的保护他,殊不知是我不自量力。”
李程规道“这些事情也不是王爷希望看到的,王爷为十一少爷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夏靖戎淡淡道“程规,我本想十一死后我也就跟着他一起走了,可我总要替十一,替小云报仇,那两个奸污小芸的狱卒被人藏起来了,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明明只是两个狱卒而已,如今我连找谁去报仇都不知道,去找皇兄吗?还是去找长平镇中的人?我从前只知道逍遥于山水间,总觉得权势只能引来一些蛇虫鼠蚁,与那些蛇鼠相处起来便是自甘堕落,真是天真。我如今什么也不在乎了,只要能够报仇,不管对方是谁,不管要用何种手段,去吃人肉也好要去杀人也好,我都无所谓,我已然堕入泥沼之中,再如何的挣扎都是无用功,要我放任那人快活逍遥一辈子,我怎么想都……”
“不甘心。”
皇城西边原本有一个荒废了十几年的大宅子,最近那宅子里又被重新翻修,还有人住进去了,附近的百姓们都好在奇里面住的是哪一个大官,亦或者是哪里来的富商,可人住进去好几天了,愣是一次都没露面。
宅子里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正拿着把小剪子修剪着一盆长的歪七扭八的盆栽,一名黑衣服从手上提着两个人走进来,他把手上的人摔倒地上,两人发出呜呜的哀嚎声,白衣人没回头“人带来了?”
黑衣人道“是。”
白衣人又问“他们在城中的亲眷呢?”
黑衣人答道“都安排好了,给了一笔银子,昨天夜里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