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这个唯一的幼弟体贴非常,他好心的解释给夏靖戎听“说说你想吃什么?不过不可以再挑脑、髓、掌了,这些已经被朕和你的皇嫂们挑走了。”
十一在大殿上凄厉的惨叫,在花园里看着他时懵懂的眼神一遍遍在夏靖戎的脑海里回放,他拍案而起,怒道“他是个人,你们怎么能吃人呢?!”
皇帝不理解夏靖戎为何生气,回答他道“他是个肉人,为什么不能吃它?”
夏靖戎被惊的连连后退两步“怎么会有肉人…”
皇帝无比轻松自在的踱步到夏靖戎面前,反问他“肉猪肉狗肉鸡肉鸭,为什么不能有肉人?”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符合皇帝说的话“是啊,为什么不能有肉人?”
他们都用一种奇怪的,审视的眼光看着夏靖戎,仿佛他才是最奇怪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夏靖戎终于明白了,格格不入的人是他,在这群的人眼睛里,只有他是异类。
一阵狂风吹来,一扇窗户被吹的从高楼之上掉了下去,大殿之中只有十一穿着斗篷,他的斗篷被吹的猎猎作响,本应该再也流不出一滴血的手指,突然掉到一滴血掉到了了白色的斗篷上。
夏靖戎说不出话来,狂风吹起他的长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只觉得这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肉人?
何其荒唐。
第5章
“是我疯了吗?还是这个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疯了?”夏靖戎这样问自己,他的后背被一片冷汗浸湿,他看着大殿上这些人,那样理所当然的脸,他心中疑惑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乌云笼罩,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似乎有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下,空气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压的夏靖戎透不过气。
夏靖戎突然一把推开自己面前的桌子,冲到十一的面前,他看着十一,企盼从十一这里得到一点点的救赎“十一,你告诉我,是我疯了吗?他们在商量这怎样吃你,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吗?十一,快逃吧,十一,你为什么还不逃?”
十一流着泪,用他那双湿漉漉的,漆黑色的瞳,一脸懵懂的看着夏靖戎,夏靖戎透过十一的瞳孔,看到了自己绝望的脸。
十一虽然在哭,可夏靖戎缺明白,十一并不是因为这些人哭,也并不是因为自己即将被吃掉而哭,他仅仅只是因为那些针扎的疼痛而流泪而已,夏靖戎呆呆的跪在十一面前,轻轻摇了摇十一的肩膀,问他“十一,你为什么不说话?”
十一仍是默默留着眼,一句话都不说,懵懂而麻木的看着夏靖戎。
夏靖戎的手松开了,他好像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被抽光了一样,突然倒在了地上。
他环顾四周,看见的全都是一张张变幻莫测的脸,一会儿笑呵呵的和他说话,一会儿又满脸血腥咀嚼着鲜红的,还留着血的肉。
“是我疯了。”夏靖戎这样想。
皇帝弯下腰,从被夏靖戎掀翻的桌子下,抽出一张纸和一支笔,他走都夏靖戎身边,把纸笔放到夏靖戎的手中“写吧。”
“是啊,写吧。”
“快写吧,王爷。”
“下笔呀,王爷。”
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催促着夏靖戎,在他的耳边不停的说着:写吧,下笔吧。
那杂乱又浑浊的催促声像是地府里来的催命符,一声声的将夏靖戎拉向深渊,窗外的风一下子突然停止了,好像它也停在半空中等着看夏靖戎做出的决定,此时此刻,夏靖戎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像是一只被困于蛛网的飞虫,任由蛛丝将他包裹。
夏靖戎犹豫的从皇帝手中接过笔,他的手悬在空中,就是无法落笔,最终,他终于好像是受不了一般,把笔一扔,仰头看着皇帝“大哥,我…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肉人呢?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皇帝仍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为什么不能有?”
大殿之上的其他人也符合道“是啊,为什么不能有?”
原本停止的风,又开始吹起来了,夏靖戎见不得他们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大声反驳道“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吃下肚去,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人人都有父母兄弟,如果我们真的吃了他,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会怎么想?大哥…你这样,还算是一个好皇帝吗?”
那些附和之声不见了,大殿重新回到了沉默之中,那些太监宫女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跪了一地,一律低着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在这种无声的寂静中,皇帝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呵。”
然后他说道“靖戎,你说的对,人人都有父母兄弟,如果我们真的吃了他,他的父母兄弟,又会怎么样呢?吃别人家的孩子,当然不能算是一个好皇帝。”
夏靖戎的眼睛里发出一阵明媚的光,他褪去了所有的阴霾与灰暗,又变成那个神采奕奕,自由洒脱的夏靖戎了。
他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然后拉着2个小太监把先去被风吹掉下的窗户重新装了上去,然后他扭头朝皇帝灿烂一笑“大哥,窗户已经重新装上去了,虽然不太牢固,不过也勉强凑合,我们普普通通的吃些鸡鸭牛羊,再喝点酒,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狂风散了,外面太阳出来了。
太阳透着过窗户漏出的一条缝照在了大厅之内,歪歪斜斜的映出了一些斑驳的影子,窗外有一棵大树,只要推开窗户几乎可以摘到树上的叶子,树上有两只鸟在叫,夏靖戎却觉得是他们在唱歌,那对小鸟,是在对自己唱歌。
太阳的光,看起来和煦又温暖,门外的风景一片灿烂,连空气都变得暖洋洋了起来。
“冬天就要要过去了。”夏靖戎这样想。
大殿之内虽然还是一片寂静,但已经有几个胆子大的宫女们悄悄的抬起了头,观察这在宴席上的这些贵人的神色。
所有人都看着夏靖戎,脸上露出一种无奈又诡异的微笑。
那个被胡乱安起来的窗户支撑不了多久,啪嗒一声又掉了下来,断成了两半,这次是再也修不好了,太阳没了碍事的窗户的遮掩,肆无忌惮的将金色的,温暖的光照在大厅里,它照在了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上,映的皇帝胸前那只张牙舞爪的龙看起来仿佛在发光一般,格外狰狞,只听皇帝说道:
“他的父亲吃了他的髓,他的母亲吃了他的脑,他的兄弟吃了他的手掌。”
“吃别人家的孩子,自然不算一个好皇帝,可是吃自己家的孩子,旁人又有什么话可说呢,人生来分三六九等,朕没有去吃别人家的孩子,吃自己的孩子,这样又有错吗?”
“靖戎,你总说人可怜,可是那些鸡鸭,那些牛羊不可怜吗?那些鸡鸭牛羊就没有父母兄弟吗?为什么你觉得十一可怜,却从不觉得那些鸡鸭牛羊可怜呢?”
夏靖戎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只能不停地摇头,那温暖的,和煦的光,此刻照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他虽然知道皇帝在哄骗他,却又找不出话去反驳皇帝,只能徒劳的不停地反复着同一句话“那不一样…那不一样…”
皇帝步步紧逼,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夏靖戎,虽然走的极慢,可他每走一步,夏靖戎的就后退一分,直到他退无可退,皇帝这才开口“哪里不一样?靖戎,你是没话说了。”
这大殿之上的人是这样的可怖,夏靖戎并不因为他们的残忍而觉得可怖,只因为他们能如此泰然自若的分人而食,而觉得可怕。
太阳虽然出来了,可冬天却并没有过去,此时夏靖戎总算是明白了,那不过是凛冬来临之前的假象,光辉灿烂的背后,布满了蠢蠢欲动的阴霾,只等着你一旦有所懈怠,便将你拆吞入腹。
窗外的鸟儿又在唱歌了,皇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所有宫女的头又都低下去了,皇帝说道“靖戎,你听,是小鸟在唱歌,它们也觉得朕说的有道理。”
夏靖戎摇头,他看着皇帝,脑中一片空白,大殿之中所有人都不说话,像是只有他与皇帝两个活人一般,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珠玉碰撞之声,夏靖戎寻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是皇贵妃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头上插在的步摇晃动起来,才发出了那阵声音。
人常说母亲最是疼爱孩子,可皇贵妃完全不在意十一,夏靖戎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不是…不应该是这样…虎毒尚且不食子…”
夏靖戎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帝尚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皇贵妃却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这小小的笑声,像是点燃火药的引火线一般,殿内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又是一阵热闹而欢腾的气息,所有的人都笑的那样快活。
“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吗?”夏靖戎反问自己。
笑声持续了许久都没有停下。
“我是一个令人值得发笑的人吗?”夏靖戎这样反问自己。
笑声总算渐渐停了下来,皇帝看着夏靖戎,脸上还残留着还没有来得及褪去的笑意,他说道“他的骨是朕的,他的肉是贵妃的,他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因为朕和贵妃,为什么不能吃它?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有什么东西,是朕碰不得吃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