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婶手上捧着一个碗,匆匆忙忙的跑来“大夫!我听说昨天小芸醒了,我今天来看看他,她这几天怎么样,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华银针正在煎药,他把手上的扇子放到一边,朝周婶摇摇头“我尚未找到根治之法。”
周婶咽了口唾沫,无比期待的看着华银针,眼神中散发出一种狂热的光“大夫,我倒是知道有个法子,是仁心姑娘告诉我的,她说一定有用,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一试了。”
华银针有些想不通了,华仁心走的时候并没有和他提起又能够根治小芸伤痕的妙方,按理说这种事情华仁心绝不会瞒着他,更不可能只单独和周婶去说,但无论如何,既是华仁心说的那想必不会有错,或许只是华仁心一时忘了,于是华银针问道“是何妙方,可否告知予我,我自当尽力一试。”
周婶嘿嘿笑了两下“要说这药材,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药材,只是那些治烫伤的普通药材罢了,只是其中有一味药引却是难得,不…不…我说错了,这药引并不难得,只是要看华大夫你肯不肯给了。”
华银针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口中的药引,是什么?”
“大夫,都已经现在了,你还在装糊涂吗?你的血不就是药引吗?你知道的呀,当年那场瘟疫你不就是用这个治好我的吗?你当年既然治了我,现在为什么又不能救我的女儿呢?”
华银针被周婶看的心里发寒,但他却是一步都不朝后退,他不知道这些自己和周婶说了多少遍,但他仍是一字一句的解释给周婶听“我从前就告诉过你,不是我不救,是我的血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就算你把的血都抽干了,也不会有任何的用处,我不相信仁心会和你说这种话,周婶,我想你或许是累了,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再来看小芸吧。”
周婶拉着华银针衣袖,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大夫,我给你跪下了,你不能这么狠心,你或许不知道,城里有一户富贵人家早就看上咱们小芸,只等他他家的孩子生下来便要把小芸嫁过去当童养媳,人家为什么其他女子不要偏偏要小芸,不就是因为小芸长的好吗?他们答应我会给我一笔钱,我全都合计好了,就拿这笔钱给我家的小憨娶个媳妇儿,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现在每晚都睡不着觉,我不敢让他们知道小芸毁了容,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逼着我还钱的,大夫,你是知道的呀,我家里的大儿子是个傻子,如果没有这笔钱,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大夫,你就帮帮我…”
华银针吧周婶的手从他的衣袖上掰开,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跌坐在椅子上,他难以置信道“她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对她做这样的生气,小芸他自己知道恐怕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吧,周婶,小芸在你眼中就只是一个换取钱财的工具吗?”
华银针冷冷的看着周婶“我现在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治好她,还是任由她一辈子就这样,或许我不费心治她这才是帮了她,周婶,你回去吧,不要在我这里闹了,我的血没有任何的用处,等再过一段时间,只要小芸愿意,我就会带她离开,那笔钱,你自己去想办法。不要让我看到你,你现在只让我觉得无比的恶心。”
周婶突然笑了起来,尖细的笑声让华银针感到浑身不适“恶心?你说我恶心?”
“华大夫,你没有孩子,你是不会体会一个母亲的心情的,正是因为你没有孩子,所以你才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我知道你不愿意,不过没关系,你愿不愿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原想好声好气的和你说,没想到你却不肯配合,华银针,实话告诉你,我是找准了时间来的,仁心姑娘走了,那个王爷也走了,锦生也不在,你以为,今天还有谁能护得住你?”
小镇上的人突然一个接一个的全都出现在了华银针的眼前,他们不约而同的,手上握着一把尖刀,面无表情的看着华银针,华银针明白了,此时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这几年,他扪心自问,对小镇中的人并不差,如今却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知道是锦生骗了他,还是他付出的不够多。
他在那群人中扫了一眼,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这个小小的医庐里,福伯却不在,或许是他们有意瞒着福伯也或许是福伯自己躲起来了,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有几个平日里和华银针熟络的劝他“华大夫,我们也不想这样对你,我们也知道,周婶说的是有荒谬,但你就当是圆她一个心愿,若是真的没有用,说不定之后她也不会再执着了,华大夫,你平时对我们大家这么好,再多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4章
华银针冷笑一声,他看着说话的那人,明明是一张温温吞吞的脸,看起来却比浑身透着一股阴郁之气,华银针厌恶的扭过头,不去看他“你比周婶,更加的令我恶心,周婶只是纯粹的想要我的血肉,去换取一些前菜,你却是有着一副早已烂了的心肠,内心贪婪自己却又不肯承认,手上拿着刀,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仁慈的面孔,真是可笑。”
那人气的脸色青白,他握紧了手中的刀,目露凶光,他被华银针说中了,气急败坏的狡辩道“你是个大夫,救人本就是你的天职,我们又不是要了你的命,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何苦说这些话来挖苦我们呢,华银针,我们从前真是看错你了。”
华银针呵的一声,面露讥讽,他站起来,朝那人走去,毫不畏惧他手上的尖刀,看着那人的眼睛,说道“你说反了,看错人的不是你们,是我。”
那人握着刀,哆哆嗦嗦的,华银针越是向他靠近,他越是哆嗦的厉害“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过来了。”
华银针偏偏又向前一步“你不是要我的血吗?你手上就拿着刀,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你又在怕什么呢?”
只听他大叫一声,刀已经抵在了华银针的脖子上。
周婶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她只是想要一点华银针的血治好小芸的脸,却从没有想过要华银针的命,其他人一下子也被他的动作吓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一阵脚步声传来,走过来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发出了几声沙哑的叫声,好不容易她站在了门口,众人才发现来的人是小芸,小芸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脸被纱布裹得看不出她的模样,只能透过眼睛的两个洞隐约的看到一点斑驳的烧伤,小芸的膝盖和手上全是血迹,看起来摔了好几跤,从前小芸随意走两步就能到的距离,现在却让她摔的血迹斑斑。
她站在门口,声音早已不是从前那般黄莺一般的婉转甜美,变得沙哑又粗粒,小芸透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手指紧紧的抓在了门上“你们在干什么?”
华银针有些吃惊“小芸…?”
小芸看了看这些手握尖刀多人,又看了看人群正中被人挟持着的华银针,她恨恨的盯着这些人,指甲嵌进了木头里,大声的嘶吼道“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惊讶的不止是华银针,所有人看到小芸都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们又都松了一口气,张屠夫朝小芸哈哈的笑着,手上的刀却没有放下“哎啊,芸丫头,你怎么跑出来了?你快回去躺着吧,我们正在想办法治好你脸上的伤呢,你放心,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变回从前那个漂亮的小芸了。”
小芸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他们“我不要变回去。”
张屠夫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一脸疑惑的会有看了看周婶“不要?你说什么傻话?你从前不是最爱漂亮了吗,这会儿怎么又说不要了?”
小芸站到进口,和那些村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说道“我…我刚刚,听到阿娘和华大夫说的话了,我不想嫁给人家当童养媳,我长大以后是要嫁给华大夫的,华大夫对我们这么好,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张屠夫啧了一声,很是厌烦的看着小芸“华银针对你好?哈哈,小芸,你是被他骗了,我们大家都被他骗了,如果他真的对你好,又怎么会不救你呢,你不知道吧,他是个坏人,你现在变成这幅鬼样子就是华银针害的,你还说想要嫁给他?”
“不是这样的…是小芸自己不听话,再说了,当时,不是你让大夫点灯的吗。”小芸这样说道,她想了想张屠夫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恨,眼中好像有一股火要烧出来,她说道:
“华大夫才不是坏人!华大夫从来没有说小芸现在是鬼样子,也从来没有说小芸现在不好看,你们才是坏人!华大夫还告诉我说,女子这一生并非只有嫁人一条出路,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可以做的,你们不要这样对华大夫,他会疼的。”
会疼吗?
华银针有些迷茫。
被刀架在脖上的感觉,他并不害怕,他甚至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更加恐怖的事情他都经历过。
已经许久没有人担心过他会疼,如今由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更让他有了一种不知名的感觉。
他突然开始不希望小芸长大了,长大后的小芸,如果忘记了现在是这样的维护他,忘记了她也曾经担心过华银针怕疼,对华银针来说,无疑是另一种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