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王被这雪白与殷红的强烈对比刺伤了眼睛,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山下的村民说在山中见过女仙,就是娘子么?”李声闻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一礼。
那女子缓缓侧过头来,用无光的眼波扫过他身上,低声问道:“你是谁?你的声音,我很熟悉。我们可曾见过?”
她发丝间露出的侧脸秀丽轻灵,眉唇皆与李天王如出一辙。
李天王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急忙奔到潭边,握住女子的双肩让她转过身来:“宜生?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会在这!”
潭中少女毫无反应地任他将自己拥入怀中,过了许久才茫然地发出一声低喃:“三哥……”
李声闻也被这变故惊得不能动弹,他一时无措,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天气尚寒,贵主虽是龙族,也不宜在这潭水中久坐。”
“声闻说得有道理。”李天王深深吸了口气,将宜生抱出潭水,脸上又是笑又是泪,“没想到你在这,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和阿娘阿兄们一起。”
第102章
“三哥……”宜生又念了一声。
李天王轻拍她的脊背:“对不起,三哥不知道你还活着,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不过我来了,还有你声闻也在,从前你最爱和我抢他……”
“天王,快放下贵主。”李声闻忽然按住他的胳臂。
同一时间,宜生收紧了圈在他脖颈处的手臂:“三哥,救我……”
潭水中有看不见的力量牵住了她的双脚,那力量巨大无匹,即使是李天王也无法抗衡。他只能将宜生的上半身拉上岸,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怎么了?我不能让她继续呆在这荒山野岭。”
李声闻没有回话,他只是扬手招来风,吹开了被血染红的浑浊潭水,剖出水下的真相。
即使是隔着裙裳,李天王也能看到,那太过细瘦的轮廓,不可能是一位少女完好的双腿。遑论风过时,他清楚地看到撩起的裙摆下是森白的龙的尾骨,另一端深埋在岩石之下。
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的回忆,他曾经亲手收敛了家人的尸骨,阿娘、大哥、二哥和从小和他打架到大的妹子,都是冰冷且沉默的。他们确确实实死了,不会再回来。
怀中的宜生同样冰冷,他无法再说服自己那只是因为在冷水中呆得太久。
本来龙族就不畏寒暑,怎会因为水冷而浑身冰凉?
“宜生,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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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宜生喃喃道:“三哥,为什么是我们……”
“什么?”李天王问道。
宜生举起自己流血不止的双臂:“我就是这座山,这眼泉水,这座巨大鸟笼的一个锁扣。”
李天王打断她:“别说了,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的,不过是些蛇骨勾住你而已。”
他劈手斩向宜生腰间的骨蛇,骨蛇应声碎裂,但李天王的手掌也豁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握住韦云台的剑时一样。
宜生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住手!不要斩断它!”
远处传来岩石崩塌的声音,渐暗的夜空蓦地亮起,是簇火光猛然跃出岩层,喷薄而出烧红了天角。那火光形状奇异,似飞鸟冲天,久久不散。
“三哥,我走不了。”宜生用细弱的声音说着,“这些蛇、这座山是我的骨头,这水是我的血,这里的土壤是我的肉。我的骨将我锁在这里,我走不了。”
遗骨化山,在龙族的故事里屡见不鲜。上古时常有龙游曳于天海之间,栖息在某处过久,悄无声息地死去,留下的骨骸就会化为山脉。但那需要几千几百年的时光,而宜生死去才不过二十余年。
李天王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连带着他的喉咙都变得干涩。他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握住宜生的手腕,想让血不要再流:“你化成了山……为什么,我明明将你们都安葬在水底,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荒村?”
“这鸟笼破了一个洞,需要新的锁扣来补。”
李声闻插口道:“是谁将你带到了这里?”
“这声音,是声闻么……”宜生将头徒劳地转向他,她显然已经看不见了,金色的眼瞳一片混沌,“我已经记不清太多事,我只记得有一个女人掘开土,载我飞到昆仑。在昆仑山巅,我能看到这里缺了一个口子,笼中的飞鸟正想要从这缺口挣脱。所以我来了,我在这已经许多年,久到分不清寒暑。
“你最博闻强识。你知道一条化成山的龙,要如何离开原地么?这里太寂寞了,除了迷路的樵夫小童,没有任何人。”
“那女人可有一双枯如树皮的手?”
宜生点了点头。
李天王恨恨道:“就是你提起过的麻姑?既然能到昆仑去,她是西王母座下的女仙?西王母久居天外与世无争,她座下的女仙,为何要掘宜生尸骨,把她锁在这里?”
他这话是问李声闻的,但后者充耳不闻,急于继续询问:“你说你是一节鸟笼?这鸟笼有多大,关着什么?”
“在昆仑山巅,四海之内目光所能及处,皆是笼锁。它关的是……”
宜生无光的眼珠艰难地转了转,似是想要定睛于他身上:“是你。”
李声闻和李天王同时一惊,异口同声道:“什么?”
宜生重复道:“这笼中关的是地火,就是你啊,声闻。”
她没有理会两人的惊异不定,自顾自说下去:“我救过的孩子,引来了心术不正的方士,他取走了我的龙髓。所以我的脊骨裂开缝隙,让笼中鸟挣出了头颅……请取走我的心头血,把流出裂缝的火熄灭罢。”
李天王心急如焚:“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取你的心血?你会死的。”
他感觉到李声闻走上前来,轻轻地将手放在他背上,好像想透过肌肤给他一点抚慰似的。宜生眨了眨黯淡无光的眼眸:“三哥……我早就死了。在钱塘君闯入泾河龙宫的那天,我们就都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残留在龙骨上受苦的山魂罢了。”
“三哥,救我。让我解脱罢。”
“可是你明明在我面前,能呼吸言语,和活着的时候无异。要我杀你,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李声闻收拢了握住他肩膀的手指:“我来。”
李天王下意识地将宜生纳入羽翼之下,生怕他伸手来夺取妹妹的性命。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李声闻如同被针芒刺伤,讪讪收回手,不再言语。
“声闻,宜生是我从小带大的。我舍不得让她死。”李天王埋下头去,紧紧闭起眼睛,企图逃避外界的一切。
宜生却在此时说道:“三哥,我无时无刻不被地火焚烧,苦不堪言却又无法挣脱。唯有再一次死去,我才能从这无边痛苦中解脱。”
“按她说的做罢。宜生已经死了,这里的不过是她龙骨上的残损精魂,亲手埋葬她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李声闻抚着他的脊背,“你多拖延一刻,她便多受一刻苦。若是你是在于心不忍,就由我来动手罢。”
“唯有龙骨能杀龙。”宜生提醒道。
李声闻半跪下身,用空闲的手摸了摸她的额角:“放心,我的心尖,插着你三哥的半身龙骨。我也可以给你解脱。”
李天王不再挡着他,但也不肯发出半点声音。他沉默地凝望着宜生的脸,好像自己也化作了一座不能动弹的山。
宜生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急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摸索着抓住李声闻的手,把它贴到脸上,低声叹道:“对不起,要让你的手沾上血污了。”
李声闻一手揽着她的肩颈,一手抚着李天王的脊梁,和十年前在泾河水底的傍晚如出一辙。可惜这位少女再也不会撒娇耍泼地,和自家兄长争风吃醋了。李声闻低声说:“想什么呢,傻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虽说宜生是钱塘君所杀,但如今又取走她龙髓使她身受烈焰焚烧之苦的,毫无疑问是韦云台。韦云台为七郎取龙髓,他身为七郎的阿兄,合该说声对不起。
但宜生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当兄嫂为当初没能救自己感到悔恨。她虚弱地挤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声闻,请你把我的心头血洒进山巅的地脉裂缝,再让三哥取这潭水降雨熄灭溢出的山火。虽然无法杀死笼中的鸟儿,但我的心头血总能阻挡它数月,挫一挫它的火势。”
“分割地火的,果然是龙血。”李声闻伸出手去,“宜生,为什么你说龙骨关住的,是我呢?”
宜生合上眼睛,笑着说:“化为山的我,看得到你和它一模一样的精魂。但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声闻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青色的鳞片,他的手覆在宜生心口,缓缓下沉。
李天王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我来罢。宜生出壳的时候阿娘不见了,是我把她接到人间的,如今也由我送她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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