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打断他话:“你说的我明白。我知他不是挟恩求报之人,他那人大约对这些事也不上心,不然真论道起来,我也不敢与他争了。只是……子昂,郁鸿雪过去做了混账事,我过去也并非没有做过;祸乱那几年,很多事情我也算是想明白了,能从官家之事中脱身出来,实则是福分。方才我与他争的只是府内小事,他与我都明白不过是斗斗气。我要与你说的,是他这样成天不知去哪儿做什么事,只怕他再去沾染那些……”
冯老爷辩白道:”你亦不知他去做什么事嘛!我疑心他在道上有些狐朋狗友,偶尔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大约也是有的。他那人祸害遗千年,命大着呢。”柳氏道:“子昂,你家虽富却是寒族出身,有些皇家世家的事,你真不懂。郁鸿雪之前领过飞龙卫和禁军,又帮皇帝做了那些事情,有些东西沾了就一辈子脱不了身的。”冯老爷道:”师兄之前官当得比他还大呢,现在不也一点政事不沾。”柳氏道:“肖郎之前做的是六部和地方上的事,和郁鸿雪哪能一样。北衙的事……”冯老爷道:”你当我真不知?只是他做事,我还能拘着不成?也不能将他丢到大街上不管。”
冯老爷又道:“你们几个,名义上虽是跟着我,但我知其实是你们护着我。我心里爱你们,更敬你们。大家都是爷们,有自己的事,我总不能拦着你们。”柳氏默然,片刻后笑道:”罢了,横竖都是你有理,又这般嘴甜。成天吃那么些甜的,今日都用出来了。”冯老爷有心撩他,又思及柳氏的心病,总放着不提不是办法,让他早日正视才是道理,便道:“悦之夸我嘴甜,我便再送你一句。”又凑到他耳边道:”你之前的穿明光甲的样子,我一直记着呢。”柳氏勉强笑道:“甲或许还穿得,可惜如今使枪是不如从前了。”冯老爷正等着他这句,便以手抚他腹下,道:”怎的不如从前?我看这枪还光亮得很,咱们试试?”
自冯老爷去青州,柳氏也旷了一个多月,被他一摸,一下就来了兴致,又看他一副芡样,便揽了人往书桌上一按。冯老爷抬脸嘻笑着弄他那枪,两人便达到了生命的大圆满。
【5】
二人闹到午膳时分,秦氏、肖氏和阿继还在书院未归,饭桌上只坐了冯老爷、郁氏和柳氏,郁氏似笑非笑看冯老爷的腰,柳氏不动声色给冯老爷夹羊肉。冯老爷忙摆手:“不成不成,今日吃不得羊肉。”郁氏道:”是啊,老爷下午还有得忙呢。”冯老爷瞪他一眼却不知如何回话。正好木棋儿来报说冯老太爷请他用完午膳过府一叙,冯老爷忙三两下把饭扒下去,叫木棋儿拿了东西便出了门。
冯老太爷如今和他继室、几个还跟着的小妾,并一些下人住在冯家老宅里,离冯老爷在桃花巷里的宅子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脚程。冯老爷一进老宅,他那后娘便正好迎上来。这后娘正是冯老太爷当年续的那根弦,这么多年也还没断,可见还是有些意味的。只听他后娘道:“逸儿这一去一个多月,也没来书信,可把你爹担心的。他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不知有多少惦念呢。”
冯老爷心中其实也惦记他爹,只是多年顶撞惯了说不来软话,便只从木棋儿手上拿了只檀木盒子递给他后娘,笑道:”青州那边盛产金玉,工匠做首饰的方式与咱们南边也不大一样,我瞧着有意思,就找人打了一支莲花簪子,姨拿去随便顽罢。”又拿了一纸包的茶叶:“这是青州附近产的绿茶,味道是不及咱们常吃的好,也不过是拿来尝个新鲜。姨替我爹拿了,也不必告诉他,想起来便泡给他喝,想他如此老迈也喝不出差别。”
他后娘接了,看他一脸无谓的样儿,心知他与他爹别扭,总不肯说好听的,笑道:”那就承你的情了。逸儿大了,也会心疼家里人了,想是夫人们教得好。”冯老爷一听便觉股间颤抖,忙道:“老头子在哪边?我先过去。”他后娘道:”你爹在湖心亭那边坐着。”冯老爷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到得湖心亭,冯老太爷正对着一局棋枯坐着,冯老爷叫道:“爹,我回来了。”冯老太爷头也不抬,哼道:”臭小子还知道来。”冯老爷道:“这不是您老人家叫我来的嘛。”冯老太爷沉默片刻后鼻翼一动,道:”回来就好。”父子便相对无言,不多时有丫头来上茶,冯老太爷饮了一口便问道:“这是甚么茶?家里穷得茶都买不起了么?一股怪味。”小丫头忙回道:”是夫人刚拿来,说是少爷从青州带来的。”冯老爷将头转到一边,冯老太爷撇他一眼,道:“从北边回来,品味也被风刮没了。还不如那姓柳的小子。”
冯老爷不语,他爹又道:”那几个小子都去哪儿了?”冯老爷道:“郁鸿雪和悦之在府里,飞羽和师兄带着阿继去了书院。”提到阿继,冯老太爷脸上颇有笑意:”阿继是个好孩子。”顿了一会儿:“……可惜不姓冯。”冯老爷知他爹又动了那心思,忙道:”这孩子若是飞羽的也便罢了,但毕竟是他大哥的……”冯老太爷打断他:“你想甚么!我是那抢人血脉的?”冯老爷翻个白眼闭口不语。
二人又呆坐片刻,冯老太爷忽叹道:”你不在的时候,肖郎倒有时过来陪我下棋。他倒真是个端方君子,如今屈身于你,可不能亏待人家。”冯老爷心说分明是你儿子屈身于人家,还得把人家好好供着,嘴上却只嗯嗯应着。冯老太爷斜他一眼,又道:“那秦二,我看他武艺了得,和城里那些富家公子们又很混得到一处去。上月老宅堂屋里有胡凳坏了,秦二过来正好看到,似是连木工活计都很能做。算盘也打得,虽比杜丫头还是差些,好歹也堪用。他之前到底是做甚的?”冯老爷道:”之前不和你说过么,和他哥在兖州是做弓箭师傅的。”冯老太爷唔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
冯老爷思及上午柳氏在看的账册,便问道:“悦之跟着你做的生意可还好?”冯老太爷道:”那姓柳的小子以前应是没做过这行当罢?上手倒快。账目上总还有些不熟的地方,还得多历练。”冯老爷思来想去还是把话咽下,只道:“那便好。”他爹摸起棋盘上一颗黑子道:”我瞧着这柳小子,出身不凡吧,不像平常富贵人家。他虽左手不太好动,平日也总沉着脸不说话,有些样子却藏不住。我看扬州这边的大官,也没他那气势。”冯老爷道:“我和他们几个,以前好歹也算京官,没点样子镇不住人。”冯老太爷哼道:”你如今还不是一副软骨头样。”却是又把这话头放下了。
又喝了两杯茶,冯老太爷道:“其他三个倒也罢了,我看那姓郁的,最不像话,总没个正形,成日不做正经事。”冯老爷辩道:”你怎知他不做正经事?”冯老太爷道:“那你说他如今在何处谋何职位。”冯老爷道:”他……也算半个江湖人。其实他挺能赚的,你可问飞羽。”冯老太爷道:“你知他钱都是何处来?再有,我看他确实不像正经人,小心他在外胡混,给你戴绿帽。”冯老爷嬉笑道:”爹你过去也不如何正经,现在怎来训人了。”冯老太爷大怒,以手捶桌道:“小子无所畏!孽子,孽子,快滚罢!”冯老爷道:”爹您仔细手疼。”便一溜小跑着告了辞。
【6】
冯老爷回府后便听下人来报,说是秦夫人已归府,正在他自己厢房那边的木工间做活;肖夫人带着阿继少爷还在书院。冯老爷一口气跑到二进东厢,见木工间的房间果然虚掩着。他推门进去,见那秦氏正给一块已经差不多成型的木胚钻孔。时值夏日,本就穿得单薄;此地闷热,又在干活,秦氏贪凉便敞着上衣,领口直要开到下腹,看得冯老爷直咽口水。
实则秦氏耳力好,早听到冯老爷往这边来的声音;本已思念成疾,真见到了人,竟不十分焦急了,只放下手中工具,笑道:“逸儿。”冯老爷傻笑着过来要抱他,反被秦氏阻止:”我一身的木屑,恐弄脏了你。”冯老爷道:“那便把上衣脱了。”秦氏道:”傻羊牯子,上衣脱了,做木工活的时候木屑便全沾在身上了。”冯老爷低头道:“我不嫌弃呀。那次在兵部,你脏兮兮的,我也不嫌弃你。”
秦氏哪里听不出他话里意思,此时却有心玩他,只道:”你从伯父那里回来么。我手头在做一把新弓,上次来家里的林公子你还记得么,可是只肥羊,咱们可得好好宰他几两肉。”冯老爷道:“那他也是羊牯子么?”秦氏笑道:”逸儿吃醋么?我家的羊牯子可就你一位,别无分号了。”
冯老爷见他不上钩,心想此人今日怎么如何不上道,都憋了一个多月别是憋出了毛病,正待再勾,却被秦氏抢白道:“阿继跟着肖郎还在书院。这孩子,玩也爱玩,坐也坐得住,拿着本书也能坐在那里看好久,也不知看懂了什么。”冯老爷道:”指不定是个好料子。”秦氏道:“你是想让他像你师兄那样考状元,还是像你这般做探花?不好,不好,还是像你师兄好,像你则又要招回一屁股桃花,我可招架不住。”冯老爷道:”此去青州,我正好寻着一块很是不错的榆木,你看着能做把好弓,或者别的什么顽顽。”秦氏道:“甚好,待会我看看,可给阿继做一把小弓,他总用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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