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前语气带了不明显的笑意。
被弟子告知了柳家下拜帖言说三日后前来拜会。青年复留恋了会儿,才离开这藕坊,说是去处理凤菡的事,辰前自然不会挽留。
穆杳离开,卷容十分有眼力见的令人过来搬箱子,被辰前叫了停,“我来吧。”卷容闻言带人退下。
遥遥拿袖子托起箱子,辰前带着箱子去了藕坊书房。书房在院子侧厢房,辰前将东西放下,招来卷容铺纸磨墨,自己则闭眼开始回忆药方。
药方原版在王家藏书楼,弟子没将之与药材一同带来,不是药方不在王家了,就是猜到了辰前手边有药方。
辰前做这些事不喜人打扰,卷容收拾好一切、尤其将毛笔蘸墨放在笔搁上,不动声色离开。
纸裱的木窗挡不住外面的树影横斜,昏黄的光洒在他闭起来自成笑模样的眉眼上。辰前睁开眼,提笔,他动作优雅,墨字流水般倾泻而下。
药方刻在他脑海里般,无需细想,就原版重复,分毫不差。
他的字不算娟秀,也毫不张扬,但又不是中规中矩。如果非要给个评价,那应该是恰到好处的温润。
你能看出他字的风骨,但那风骨并不过分有棱角。
如他这个人。
让人不自觉就怜惜。
又,想狠狠欺负!
曲九子那只有蒲团,故而辰前早就习惯了盘腿坐在蒲团上做事。他盘腿坐下,腰背挺得笔直,手写的药方被他放在了腿上。
仙风道骨不过如此,辰前冷峻的眉、专注的猫眼、微抿的唇,无不冷而高贵似不可攀。
但师尊认真读了两遍药方就不想看了。今天事情不多,但去牡丹园那趟着实耗费心神。王家家主那句媾和言犹在耳,纵使辰前并不在意他人看法,回想也觉得难堪。
王景垣的嫉妒清楚写在脸上,这让辰前无奈。这可是穆杳的弟弟,一母同胞。
早四年前有这么个苗头吗?他明明记得以前的王景垣虽然身体不好、药汤不离身边、脾气秉性略显孤傲,但在阿杳面前很是乖巧听话。
至于那些闲话,是辰前无意中从侍从口中听来的。
但这事他没有任何道理去管,这是王家的私事。
可为什么会闷闷的难受呢?
他将药方放在一边,起身走到了书房的软塌上,毫无形象的躺下休息。
阿杳怀念牡丹园。
阿杳在牡丹园里种了无数合欢树。
阿杳喜欢住在牡丹园的日子。
他的阿杳啊,实在让他动容怜惜。
穆杳和凤菡交谈过,并且安排凤王在王府住下后,不久就出现在藕坊。
石板路上隐匿处还有青苔留存,精致俊美的公子站在合欢树下看窗子那边的睡人儿。
藕坊的窗子开得很低,辰前在南边住得久了,格外喜欢这种格局。
师尊晚弟子一年来到王府时,藕坊已经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青年气息平稳内敛,站了会儿去了辰前的卧室,推门出来时手中拿着薄毯。踱步进入书房,轻手轻脚给师尊盖上薄毯,丝毫没有惊动辰前的退了出来。
柳家将到,凤菡事急,而且还有那两件事他需要处理。不知想到了什么,穆杳脸色不太好看。天色已晚,他退出了藕坊。门外有一人在,似乎等了很久。
张止澄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方才他这不喜舌辩的人废了好大功夫才阻止了王景垣的进入。
十九岁的少年就那么站在藕池旁,神情凄惶。
“去别处吧。不要吵到师尊。”穆杳神情淡漠,疏离之感远胜白天。王景垣苍白了脸,垂在袖中的手狠狠攥着。他倔强的看着穆杳,但真的不敢发出声音。
“你是我的弟弟。”这句话穆杳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了,实在失了耐心再重复。
“你还爱着你的师尊?呵。”王景垣一声轻笑,凄楚不堪。他眉目间的倔强渐渐显露了出来,但执念还在。
穆杳看着他这幅模样,不免觉得悲凉。
他们何其相似?一样的求而不得。
也不是,辰前在意他,故而他不会输。
就算没有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穆杳执念比王景垣深了不知多少。
“与你无关。”
“呵,哈哈哈,可他不曾喜欢过你啊!一点,一点也不曾!”
穆杳皱眉,这人仅剩的一点骄傲似乎都不舍弃了,张狂的笑完全突破了他平时的底线。
穆杳嘴角讽刺的笑刺痛了王景垣,“他当初一走就是一年!他四年前离开时也不曾知会你!”
青年忍不住皱眉。没有知会吗,留信难道不是你截下的?但他不欲理论,“与你无关。”转身离去。
王景垣在后面狠狠看着,试图跟上,却被穆杳凌空一掌,还算客气的推去许多。他这药罐子身子根本经受不起任何推动,捂着胸口,终究没有追上。
一女子从藕坊门内走出,是敛容,她神情蕴着不悦,向张止澄点头后,上前扶着王景垣离开。
藕坊书房里的辰前睡得安稳,完全不知外间发生的事情。
月透出了头,澄黄泛着水晕。
残月将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爱你们!
第22章 药方错了
第二十二章
辰前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的,所以在看着药方分析了很久,有心理准备的确认了那个事实。
早上醒来发现身上盖着被子,他只欣喜感激于卷容敛容的细心,没有多想。
早饭是在书房用的,药方少了诸多细节,他以前不曾认真揣摩,现在做就很耗时耗力,他差点忘记就食,还是敛容提醒才起身去休息了片刻。
今天小厨房做茶点的师傅换了,辰前只尝了一口就品了出来。索性味道还可以,他也就没计较,只是额外询问了敛容那做茶点男孩的情况。
听说是家里有事回乡去了,辰前才没再惋惜。人家需要离开,定然是留不住的。
此刻,辰前已经又思索了这药方有两个时辰。
从药材分量、要求、熬制要求等诸多方面考虑过后,就算再不愿相信,他也得信了。
“这药方不对,药物分量不对。”他的声音透着无力和无奈。
药分阴阳,阴阳平衡,这药方才能是药而不是毒。
紫臣骨果实主阳,药方里其别药物大多数主阴,余下的则起调和之效。试问,紫臣骨果实这种半只脚跨进神族的药材,又是哪种凡间药物可以平衡的?
除此之外,其别的关于药理的描述都似是而非。似真又假。
所以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熟悉的窒息感悄无声息蔓上颈项,辰前勉力才维持面上的平静。
将笔隔下,颤抖的手甚至无法将之准确放在笔搁的山形之间。
白皙手指半晌才缓缓捏成拳,他闭了闭眼,慢慢放平稳气息。
他不想输,不想放弃。
院子里有人在等待。辰前也是慢慢踱步出书房时才意识到的。忍不住谴责自己真是大意,没有一点安危意识。
那人一身黑衣,恭敬站立,肩头有树上飘落的合欢花,他也没动手抖落。
应该站很久了。
辰前回身将书房门锁上,气度依旧,眼中失望失落甚至指尖的颤抖都被很好的掩饰了。他向来不喜在他人面前做出孱弱模样。
说实话他没想到会在此刻见到张止轻的。这昨天才可能在城郊牡丹园出现的男人,此刻在他眼前,似乎已经投了诚。
“阁下来这里作甚?”说不忌惮这人那就太荒谬了,一个人可以背叛一次,那就也可以背叛第二次。辰前丝毫不信任他。
但是否还用张止轻,是穆杳的事,他不好出面处理。
“奉主上之命带辰先生去花园。”张止轻的态度倒十分恭敬。这恰巧就是辰前原本的目的。
但“我凭什么信你。”他冷声问。
“凭此物。”说着,张止轻双手托起了手中之物。那是一块放在锦盒中黑玉雕琢的玉佩,此刻正闪着莹白光芒,像夜空中的星。“这是主上在王家的身份凭证。”穆杳自己规定的凭证。
“这府上众人都可以证明。”
辰前没有不信这个的意思,只是他面带奇异的看着这玉佩,语气不太确定的问:“这东西之前泛着光吗?”
张止轻这次的迟疑很明显,“主上交代不能说。”
那就是不曾有光了。这东西,似乎和他有些难以言说的联系。
但现在这些都是猜测。
张止轻带他去的地方辰前很熟悉,是王家的后花园。
此刻不止凤菡在这里,王景垣也在。
辰前还未转过上次躲藏的拐角,就又发现了花园里几人的存在。
他们坐在水榭间,袅袅青烟在水榭香炉上冒出,面前石桌上翠色茶盏配香茗。
凤王早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倨傲自持。辰前再次见到这人,依旧不觉得愉快。
三个男人分坐三方,凤菡、穆杳不能算是正襟危坐,也至少气质分明骨头明显,只有王景垣不知怀着什么心思,不动声色朝穆杳身边倚去。
弟子并没有理会他,这让他愈发大胆。他似乎知道张止轻会带辰前来这里,半点不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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