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苦笑:“师父教过我心法,我也习惯平息心绪了,但这回……实在不能不恨。”
岱钦关切地看着期思:“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多事情需要历练,这不是你的错。”
期思心中五味杂陈,问道:“元酀打算怎么办?”
这回的事情,他们算是吃了闷亏,谁能想到大王子在那等危险关头还有心思顺手害人,可谓聪明机智全都拿来填了黑心肝。
岱钦思索片刻,神色有些深沉:“元酀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但朝局之事皆非一朝一夕,他和你一样,都得隐忍,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反而遂了对方的意。”
期思反而笑了笑:“想起这些天接触大王子时,这人看着也寻常,和元酀在一块时友好
可亲,但背地里心思着实毒辣,不择手段。”
“可见人不可貌相。”岱钦淡淡道。
天亮的时候,大王子率着手下高调回都城临潢,一行人策马入城,从城门到宫外沿途百姓皆目睹了他们飒马扬尘的气势,与此同时,大王子于那雅尔节上夺得头彩、英勇护卫王驾的事迹也传了开来。
“这人,抓紧一切机会出风头赚名声,恐怕他人还未到宫门口,便已有手下开始散播消息,传诵他的壮举了。”江烜靠在门边擦着燕支剑,啧啧道。
回了都城,大王子入宫便召集在临潢的所有官员,商议此次吐谷浑部乱军事件对策,一面下了命令让人彻查,一面又说要等大凉王回宫再做最终的决断。
大凉王和一干亲随朝臣于这日傍晚抵达了临潢,元酀一行也在其中,期思这一整天里都不大安心,岱钦手下来禀报了他们到城外的消息,期思便立即和江烜、岱钦到城门去等。
此时,城中已传开了大王子的事迹,夸张些的甚至在说大王子以一人神力护住了王帐大营,神乎其神,直到别人提醒他,弘吉剌王和诸位王子都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让大王子一人上阵迎乱军,那眉飞色舞的人才支吾着答不出,悻悻住了口。
岱钦去元酀的府邸做准备,他的手下带江烜和期思到城门入口附近,几人混在人群之中视野好又不显眼的位置。
事发突然,王驾回临潢走得匆匆,却依旧浩浩荡荡,没有狼狈之意,车马队伍华丽地延伸出去,贯穿城门往王宫去。
燕国使队与王驾离得不远,萧执应当在使队的车撵内,一时没有瞧见他。
元酀手下的弘吉剌部军队护送整条队伍,士兵与之前在达尔罕草原大营时一样,步伐举止齐整肃杀,有序而沉默,身穿暗色战甲,可燕伋思和元酀从头到尾没有露面。
“燕伋思和萧执受伤不能骑马,没露面尚属正常,但元酀按道理应当亲自率部,为何也没露面?”期思回头低声问岱钦的手下。
那人瞧见了回城队伍的状况,脸色也变了,对期思和江烜低声道:“少爷们随我回亲王府,重伤的不是燕统领和萧大人,是殿下!”
期思心下一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元酀?”
第79章 回城
匆匆到了元酀的府邸,阿思古候在院内门口,神色有些沉,但尚算平静,见了期思和江烜,朝他们点点头便带他们往府里去,几人什么也没说,但都心照不宣。
岱钦的手下方才对期思和江烜解释道:“殿下传回来的消息里,只说了萧大人和燕统领受伤,没有提及自己,岱钦大人便猜到另有隐情,但不见到他们不能确定。只叮嘱在下……若回城的王驾里没有殿下,那么多半真正出事的是殿下。”
期思一路推测,元酀传的是假消息,但又确保了能让岱钦看出不对劲,该是为了防止他重伤的消息半路被旁人截下,也是为了防止心怀叵测之人趁机在王驾回临潢的路上动手脚。
元酀的这座府邸,期思曾来过,他被独吉鹘补掳来大凉,元酀救回他后,曾在这里住过,匆匆过穿过眼熟的院落,万事如同轮回,又已截然不同。
阿思古推开房门,期思和江烜几乎是冲进去,看见元酀半靠在床榻上,期思指尖都有些抖。
“这么多血……”期思大步走过去,抬手却又放下,眉头紧皱。
屋内医者候在一旁写方子,仆从安静有序地进出,训练有素。
元酀半靠在床头,一身月白单衣,上身单衫敞着,露出缠在胸前的绷带,显然是刚换的,还渗出了大片血,新鲜血液尤其赤红,看起来触目惊心,伤口在右肩和右腰,不知先前已流了多少血。
元酀脸色有些苍白,原本就深邃极美的面容更显得不真实,剑眉如锋,灰绿眸子被苍白面色衬得更加明显,只是他身材修长健硕,病容之中仍不乏威势。
“过来”,他伸手轻轻带着期思坐在榻边,手指顺势搭在期思脉上探了探,显然是岱钦告诉他期思险些心脉逆走的事了。
元酀靠在那里嘴角微微扬起,安慰期思道,“原本血已止住,路上赶得急,又换药,伤口自然会开,不妨事了。”
期思抽出手,反手轻轻捏了捏元酀的指尖,依旧是比常人稍高一些的体温,传到期思手上,心情总算平复一些。
“岱钦说你的事情已办妥了。”元酀看着他。
期思知道他指的是去大王子府里找证据的事情,也知道他是在缓和自己的情绪,点点头道:“多亏岱钦大哥,东西都已拿到了。”
阿思古过来倒了热茶递给期思和江烜,神色比方才已轻松些,看看江烜不展的眉头,说道:“燕伋思和萧执也受了伤,伤不重,他们混在弘吉剌部大军里护驾回城。”
难怪方才没能在队伍里找到他们。
话音刚落,萧执和燕伋思一道来了,两人进了屋子,一身弘吉剌部军服已匆匆换下,风尘仆仆。
江烜的眉头来不及舒展,目光上下仔细打量了燕伋思周身,确认他无恙,却和燕伋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回有劳萧公子,乱军来时帮忙力守住王帐大营,回来路上又随他们乔装护驾。”元酀朝萧执说。
“你们是虞珂的朋友,应当的。”萧执淡淡道,他和燕伋思两人眉眼间都有些疲惫。
“你们伤着哪了?”期思起身过去。
“萧执手臂被毒箭划伤,燕伋思后背刀伤,所幸伴驾的医者本事不错,不会留下毛病。”阿思古朝期思解释道。
期思看看萧执,萧执目光沉静温和,仔细打量了期思,清朗如往昔,朝他柔和微笑:“不必担心。”
几人落座,阿思古仰头灌了一口茶,心下仍是不悦,怒意难遏道:“那厮一贯的阴险,这回终于装不下去了。”
“乱军袭击大营时,大王子设计把你们引到了敌阵去?”
燕伋思说:“元酀和阿思古带兵追击乱军,对方却有几十刺客混在乱军里,趁着他们离开,回头冲撞王帐。元酀发现不对劲,让阿思古带人继续追击,他回头来援,原本营内的大人们都聚集在王帐,只需守住王帐便可,大王子手下的人却称有女眷和世子被围在了大营另一处,元酀去救,却正中圈套。”
元酀、萧执、燕伋思的功夫皆是一流,他们伤得这么狼狈,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是如何可怖,比不得战场上普通士兵的较量,蜂群一般的刺客围攻上来,当真招招致命。
“你们陛下怎么说?”江烜问道。
“那手下只说慌乱之中记错了,万没想到会差点害死元酀,大王子又装模作样斥责了一番,陛下将那说谎的手下斩了,大王子顶多是管教手下不力,况且他护卫王驾表现得积极无比,对亲儿子总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乱军袭营行刺和大王子会不会有关?”江烜很是郁闷。
“这倒不会,他这次是趁势而为,只能说他对背后放冷箭这事,实在有天赋。”燕伋思摇摇头。
江烜瞧着燕伋思发愁,他自己是这屋子里最最自在的人,无拘无束行走江湖,这些尔虞我诈他也见过,却从不需要踏进去,可朋友们无一能置身其外,燕伋思也是如此,让他有些惆怅。
期思看看元酀,沉思片刻后说:“你们陛下本就不想追究此事罢?”
元酀淡淡笑了笑,嘴角有些冷冽的嘲讽:“借此事抬一抬大王子,压一压弘吉剌部,比起鸟尽弓藏,也未必坏事。”
大王子是所有人眼中既定的王位继承者,将来他继位,元酀便是臣,臣子为其主卖命,乃是理所应当,不可能为了臣子而严惩储君,大凉王此番的态度也是在敲打所有人。
此事当属大凉朝中的争斗暗涌,几人皆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屋子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元酀啧啧道:“这有何愁的?安逸的久了,忘了从前我刚接过弘吉剌部的时候?”
阿思古原本脸色黑沉 ,元酀这一说,他笑起来,也释然了:“当年咱们几个半大的年纪,跟你部族里的老狐狸叔叔伯伯们斗,是比这些要险恶得多。”
燕伋思也笑道:“也有几回伤得比这次还惨烈,好在都熬过来了。”
元酀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接管弘吉剌部,当时身边叔伯六亲不认、翻脸□□的惊险是可以想见的,期思倒也明白他身上强大的气势是如何炼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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