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果神色有些黯然,“只是为了我父子二人,却让门主冒如此大的风险……”
程留香打断他,“你还是叫我老程吧,一口一个门主叫的我心里都发毛了。”顿了顿,他又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乃血影门的传统,家父当年既然答应要为他的挚友报仇,自然要言出必行。只是当他查出杀害令尊的凶手是叶昀时,自己已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最终出手击杀叶昀的,却并非是我,而是家父。只是他自己也因擅用内力,筋脉尽断而亡。”
见陆小果露出震惊的表情,程留香苦笑一声,“能够达成所托,也算死得其所。”
陆小果默然。程留香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致于太过愧疚。只是程氏父子这份恩情,自己又该如何偿还?
“你跟叶孤山究竟是何关系?”
程留香翻了个身,就当没听见。
陆小果知道这是问到程留香的死穴了,只好换了个话题,“朱拓居然是皇孙?可怀宁太子一家当年不都死光了吗?”
“怀宁太子当年全家被诛,唯独留下一条漏网的小鱼。”玉面狐迈着方步慢悠悠走进破庙。
陆小果立刻窜起,拔剑相对。
“别紧张,我不是替朱拓当说客来的。”玉面狐拱手道,“我是被他赶出来,实在无路可走,才来投奔二位仁兄。”
陆小果不为所动,剑尖直指他的咽喉。“你又是谁?”
玉面狐叹口气,“我本名韩重,家父乃尚书令韩会梁,后误入江湖,人送绰号‘玉面狐’”。
陆小果继续道:“你跟朱拓早就认识?”
玉面狐道:“曾是幼时玩伴。”
陆小果大怒,“你跟他合起伙来骗我们!”
玉面狐摇头道:“非也,他不杀我就已经是万幸,又怎会与我同谋?”
陆小果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挥剑就砍。
玉面狐急忙道:“魏无涯是我舅父。”
陆小果一愣,连程留香都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盯着玉面狐。
玉面狐被陆小果追得满屋子跑,“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还不相信我?”
陆小果眼珠一转,“既然如此,内卫为何还要追杀于你?”
玉面狐道:“我背叛了魏无涯,自然要受到惩罚。”
陆小果冷哼一声,“魏无涯真就这么无情,连亲外甥都不放过?”
玉面狐眼中露出一抹孤寂,“做大事之人,当然不能拘于小节。”
他想走到火堆边,被陆小果拦住,“就算如此,你也不能留下。”
玉面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是我告诉你朱拓的身世秘密呢?”
陆小果眼珠子朝上翻,“他是谁我们不感……”话未说完就被程留香打断,程留香竟开口道:“你可以留下。”
陆小果惊愕的看着他。
玉面狐朝程留香微笑点头,走到火堆边坐下。陆小果别别扭扭坐到另一边,耳朵却支得老长。
玉面狐开门见山道:“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昔日魔教教主公孙凌与先帝一夕长谈,朝廷从此与魔教永罢兵戈的传闻。这个传闻的确不假,只是公孙凌并非独身而退,而是从宫中带走了一人。”
陆小果脱口而出道:“那人便是朱拓?”说完以后觉得自己接的太快了,好像很关心朱拓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后悔。
玉面狐微微一笑,“正是。公孙凌自称当年才三岁的朱拓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见之心喜,才带他出宫,收他为徒。不过据朱拓分析,魔教几乎掌控了黄河以北的全部金矿,先帝应是以自己的皇孙为质,换取魔教十数座金矿的控制权及魔教的百年安稳。毕竟朱拓并非嫡长孙,成帝儿孙众多,用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孙儿换来几近国库十数倍的庞大财富,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陆小果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成帝。
玉面狐接着道:“此后不到十年,怀宁太子暗中谋逆事发,全家被诛。彼时朱拓正随公孙凌云游海外,逃过一劫。后来查明太子系遭人陷害,成帝虽有心召回朱拓,怎奈缠绵病榻,无力回天。成帝病逝前,几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自相残杀,两败俱伤。成帝病逝后,魏无涯拥立十三子,便是幼帝朱照显即位,从此大权独揽,权倾天下。只有朱拓成为他唯一的心腹之患。”
陆小果又想发问,但想了想又忍住。
程留香若有所思道:“即便朱拓拥有魔教,也不过是绿林草莽,以魏无涯今时今日之地位,想要对付一个没落皇孙轻而易举,以朝廷名义大军征讨便是,何需如此大费周折。莫非朱拓手中还有底牌未出?”
玉面狐赞许的点头,“程兄所言极是。朱拓手中的底牌便是成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程留香二人恍然。
就是派兵攻打魔教,只要朱拓不死,一切都是白费。就算将其监禁,以魏无涯谨慎多疑的性子,怕是也无法睡得安稳。唯有将其彻底铲除才能一劳永逸,既然不能来明的,就只有用暗的。至于明面上对朱拓魔教教主身份的确认及追剿,不过是一种造势,做样子而已。
玉面狐又道:“魏无涯做事从来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此事当然不能由内卫出头,所以这杀人的罪责便落到程兄和血影门的头上,只是他没有想到聪明绝顶的程兄也早已想到这点,以致功败垂成。”
程留香冷冷道:“这件事唯一的受益人只有朱拓,血影门得罪了内卫,依旧是死路一条。”
玉面狐道:“既然如此,程兄为何不愿与朱拓合作?”
程留香面无表情道:“我血影门虽然杀人无数,刀口舔血,却从来不愿受人驱使,无论是内卫,还是其他人。”
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听得陆小果热血沸腾,频频点头。
玉面狐竖起大拇指,“程兄果然大英雄,有胆魄!不枉韩某投奔你一场。”说完他拍拍身下的干草,顺势躺倒,笑眯眯道,“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也有些饿了,不知晚饭可有着落?”
陆小果没好气道:“喝西北风算不算?”
玉面狐欣然道:“有二位仁兄相伴,就算是喝风也是件雅事。”
见玉面狐不走,陆小果拼命朝程留香使眼色,得不到反应后,干脆直接把他拽到庙外。
“那家伙八成是来当说客的,不能让他留下!”陆小果苦口婆心的劝道。
程留香点点头,“他的确是说客,不过不是冲我,是为你而来。”
“我?”陆小果愕然。
程留香玩味的看着他,“在朱拓心里,你要比我重要得多。”
陆小果莫名一阵脸红,随即转头掩饰道:“他既然说后会无期,就已经表明心意。再说他利用我在先,我……我欺骗他在后,我们已经不可能……”
陆小果越说越觉得不对,见程留香眼中浓浓的戏谑之色,立刻急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与朱拓只是惺惺相惜,但事关血影门的生死大计,我当然要站在门主这边,责无旁贷!”
程留香继续点头道:“所以玉面狐更要留下。”
见陆小果不解,他叹口气道:“事关几百兄弟的生死,我也不能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陆小果思索道:“你想跟朱拓谈判?”
程留香摇头,“朱拓与内卫乃不死不休之局,其中的复杂凶险不是一个小小的血影门可以承受。”
陆小果问:“那该如何应对?”
程留香心说只要把你跟血影门牢牢绑定,朱拓自然就有所顾虑。只是这话他又不能说出口,否则必然会伤了陆小果的心。他只能道:“我自有安排。”
陆小果突然一拍大腿,“糟了!我把娇十八给忘了!”
☆、去而复返
见程留香不解,他解释道:“武兰兰其实是娇十八。”
程留香皱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陆小果摸摸脑袋,“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门主,再说我也不能违反门规。”
程留香想了想,道:“除了你我,我并未给门派中的其他人派过与朱拓有关的任务,此事大有蹊跷。”
陆小果惊道:“她果真替内卫做事?”
程留香思忖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陆小果犹豫道:“那救还是不救?”
程留香沉默片刻,道:“不论怎样,她毕竟是血影门的人,就算做出叛门之事,也理应由本门处理。”
陆小果立刻道:“那我回去救她。”
程留香摇头道:“还是我去。”
“不行!”陆小果断然否决,“朱拓并未言明就此放过你,你又岂能自投罗网?还是我去最好,再说这件事里我也有则责任,如果我不去,实在于心难安。”
陆小果义正言辞讲了一堆,程留香又何尝不知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就是想见朱拓,却不点破,只轻轻一笑。
陆小果见程留香笑容诡异,又不明说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心里有点打鼓,不由自主跟着他一起笑。
“你们在笑什么?”
玉面狐隔着只剩下窗框的窗子,目光玩味的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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