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男子对他道,声音如月色般清冷,“在下只想了解一下这边的事情,如阁下愿意配合,就眨眨眼睛,在下问完话就放你回去;如阁下不愿配合,那只好……”他话没有说完,监工却感到了他周身散发的骇人气息,他忙不迭的猛眨起了眼睛。
孙管家回到偏院,刚才祁昀轩的反应让他有些烦心,他看了眼墙角,没有发现异样。明后天再观察一下,他心想,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祁昀轩正面冲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房间,李朗在床上慵懒的翻了个身,脸却被枕边的一个东西硌到,他睁开眼睛,发现那是一个纸团,打开一看,工整的字体呈现在眼前,开头称呼道“朗少爷”,那“朗”字头上少了一点,知道他这个习惯的人,找遍山庄便只有一人,李朗被这个小细节弄得心头漏跳一拍,他赶快往下读去,池塘异象之事的来龙去脉在他脑中渐渐全部贯通联系起来。
这晚,众人再次齐聚祁天鸿寝院,等到丑时,池塘平静无波,众人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一直未再出现异象。
“哈哈,果然如道长所言,得神明提示,北方盐湖的问题也解了迷茫,老夫不日就将此事处理。”祁天鸿方才一直盘着手里的珠串,现下终于心宽下来,向木清道人道谢。
“哪里哪里,祁家气运甚旺,得益于风水,也得益于祁老爷持家有方。”
“爹,我觉得此事颇为蹊跷,盐湖的出售也需再观望观望。”祁昀轩出声反对。
“无需观望了,综合各方信息,我其实已有出售之意,只是碍于价格过低,现在想来,贪心作祟反倒会错过出手的最后机会。”祁天鸿向大儿子摆了摆手。
祁昀轩还想再说,突然李朗的声音传来,“哎呀,爹,我昨晚弄错了一件事。”他说的颇为夸张,众人齐齐向他看去。
只见他手中拎着一个黄色的符咒,翻转到一面,向众人展示,一脸无辜道,“我昨晚,烧的不是爹你写的‘明念符’,而是我在地上随便捡的黄符……”
“你!”祁天鸿一下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李朗的目光扫过木清道人和孙管家,二人眼神躲闪了一下,“不知为何,神明还是显灵,停下了池水异象。木清道人、孙管家,你们说,会不会这事本身就和神明没有关系呢?”
祁天鸿这才反应过来,也向木清道人问道,“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咳,”木清面色难看,“这‘明念符’只是一道媒介,我们昨晚处于法阵的场中,所做之事,其实已经传达给了神明。”
“哈哈,亏你还能编的出来!”李朗大声笑道。
“昀朗,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祁昀轩在一旁问。
“我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李朗伸手指着孙管家和木清道人,“这二人,相互勾结,只为骗爹以为神明显灵,让爹把北方盐湖贱卖。”
话音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孙管家赶忙道,“小少爷,无凭无据,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我没有血口喷人。”李朗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封信,递给他爹,“爹,这是我在孙管家房中的暗格里找到的,你看了就知道了。这几份信显示,近期盐业国有化、私有盐湖将被直接没收,是有人暗中夸大传闻,造成恐慌,而孙管家答应了信件那头,想办法促成北方盐湖的贱卖,从中可得利五千两白银。他可能为了留下要钱的凭证,所以把几封信件保留。其中一封信上留下了来信人的落款‘双马’,我想,也需是个姓‘冯’的人写的信,或者你想想近期提出要收购祁家盐湖的人里,有没有和‘双马’二字有关联的。”
祁天鸿快速翻看了信件,脸色越来越黑,伸手把信砸在了孙管家身上,“孙有伦,枉我祁家这么多年来待你不薄,你竟然和北方冯家勾结,图谋祁家盐矿,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管家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求道,“老爷,老仆一时财迷心窍,做了错事,请您恕罪啊!”
这时,一旁的木清道人目光一转,足下一点,就想飞身上墙逃离,却不想空中一道黑影闪过,他慌乱中拍出一掌,被那黑影敏捷躲过,接着便被绕到身后,一下擒住肩膀、制住大穴,压回了原地。
木清道人道人大叫道,“此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收了孙管家一百两银子,配合他演一出戏,个中缘由,并不知情啊!”
木清道人叫得聒噪,祁天鸿使了个眼色,那捉着他的黑影便点了他的哑穴。
李朗看了那黑影一眼,山庄暗卫打扮,然而并不是青铭,他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你说,这池塘的异象你是怎么搞得鬼?”祁天鸿质问孙管家。
孙管家道,“老仆如实招来,老爷您能否放老仆一马?”
“你还想和我讨价还价!”祁天鸿眯起了眼睛。
“还是我来说吧。”李朗开口道。
众人再度望向他。
“一个月前,孙管家从外面雇人来为这池塘换水、掏淤泥,他做了一件事,就是把池塘的侧壁打通,与苍云山下的水脉相连。据说,那次换水,掏出很多淤泥,我想,就是打通墙壁挖出的泥土吧。另一方面,他应该是从某个渠道得知,百里之外,这水脉相连的戴川,近期要发生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祁天鸿问。
“戴川是戴城外山里的大河,戴城在半个月前大修城内道路,没日没夜赶工。他们晚上在山里凿石伐木,沿河岸拖至马车,再运入城内,白天则在城内整修道路。而沿河岸拖拽石块木材的时间正好是每晚丑时。”
“可这,和院中池水震荡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李朗神秘的笑了笑,“我曾在街边看杂耍看到过个新奇玩意,听说大户人家倒也常见,不过是个盥洗用具,叫做‘鱼洗’。”他顿了顿,似乎想卖个关子。这时,祁昀轩接口道,“那种摩擦盆两边的铜耳,就能让盆中水发出嗡鸣、并且水珠跳跃的盆?”他曾在朋友家见过此物,甚为有趣。
“没错,”李朗见有人接话,便继续往下说,“我前日在山庄外迷路,不慎落入一处四方小水塘,该水塘也在丑时左右出现震荡漩涡。我想,从戴川一路沿水脉到爹门口的池塘,其实就是一个巨大变形的‘鱼洗’。沿戴川两岸拖拽石木,形成摩擦,震荡沿水脉一路传播,遇到或方或圆形状的小水塘,便会使水塘里的水产生震荡异象,恰如摩擦‘鱼洗’后盆内水的变化。而曲曲弯弯的水榭因为形状不对,所以并未产生异象。”
“听来匪夷所思,然而并非没有可能。”祁昀轩点头,“那为何今日池塘不再出现异象了呢?”
“这个简单,因为戴城的工程暂时告一段落,城南修建完毕,将要连休半个月,再开始城北建设。我想,孙管家应该会在这半月内极力促成盐湖出售,如若不成,还会再想后招。”
“你是怎么得知戴城的消息的?”祁昀轩问。
“呃……”李朗眼珠转了一转,“我今日白天……恰巧在山庄门口遇到一个路人,他正好是从戴城过来,便打听到了此事。”
“哦,居然有这么巧的事,看来老天都帮我弟弟查清案情呢。”祁昀轩语气里带了说不出的味道。
“……”
“好了!”祁天鸿没空去纠结细节,他望向孙管家,眼中带着被欺骗的愤怒与被背叛的悲哀,“孙管家,我曾听你提起过,你家外甥在戴城衙门内谋了个水利相关的职位,如此看来,戴城的修建消息、水利机关的安排,少不了他的参与吧。”
孙管家感受到祁老爷周身散发的怒气与压迫感,恐惧沿着脊髓爬上他的大脑,他开始磕头求饶,“老仆知错,老仆知错,求老爷念在老仆为山庄生意多年操持的份上,饶老仆一命,饶老仆一命啊!”
头顶又响起祁天鸿寒意入骨的声音,“我且问你一事,一个月前行刺昀轩,可是你找人所为?”
“什么?”孙管家吓了一跳,顿时磕头如捣蒜,“老爷明察,老仆只为求财,绝不敢害命,此事万万与老仆无关啊!”
“爹,”祁昀轩这时开口道,“我想,行刺一事,应该不是孙管家所谓。一来,之前行刺我的绝对是专门的杀手组织,那样的阵势,至少得几千两白银才能出动,孙管家此次收益不过五千白银,如此花费,并不合理……”
“那会不会是冯家人所为?”李朗插嘴问,他也很想搞清大哥遇刺一事。
“如是冯家所为,时机也不合理。”祁天鸿思索道,“轩儿遇刺之时,盐湖之事刚刚提上议程,轩儿并未参与,旁人无法得知他的态度,若不确定他会持反对态度,就没有除去他的必要;而且轩儿遇刺,只会使祁家大小生意停滞,反倒耽误买卖时间。”
“是啊是啊,”孙管家看到希望,赶快叫道,接着便不断求饶。
这时,祁昀轩再次开口道,“爹,我看此事已经明朗,孙管家暗通外人,背叛山庄,但是他对山庄确有多年功劳,我看,不如就将他和这木清道人一并逐出山庄,并对外宣布他的罪行,一来相信生意场里已无他立足之地,二来也显示我们山庄待下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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