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 (百五分可乐)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百五分可乐
- 入库:04.09
比如鹿安门突遭大变,二门主和大门主夫人先后莫名暴毙,只留下大门主孤家寡人一个,不出半月便白完了头发,老了近二十岁。
对于这里面的种种内幕,江湖上流言纷纷,然而接下来这半年发生的事,却把这之前一切光怪陆离的奇闻尽皆压了下去。
“知还,你的易容术简直绝了。从头到尾都没人发现那二门主是你假扮的!那位刘夫人见‘你’身体日益好转,竟然被刺激得狗急跳墙,不计后果地毒杀你,太精彩了,和书上的故事一样!”
赶着马车一路北上的顾知还不理会他这位公子的喋喋不休,只是默默思考。
为什么顾公子的侍从们这半月来都没有追查到这里呢?他可不认为鹿安门主当初那个手段拙劣纯粹撞了大运的绑架如此难以侦破,他们就这么放心他一个人去保障这位“少主”的安全?
如果他不追上来呢?如果他根本找错了方向呢?如果他实力不足以摆平这个小危机呢?
顾羽生至始至终都显得从容不迫,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一定是有别的方法或者人手暗中保护——所以,这只是个考验自己忠心程度的局,他根本没必要接这位公子的自问自答。
“知还,你是怎么发现那刘夫人和她小叔子有染的?”顾羽生对他称赞一番,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是害羞了,于是干脆转移了话题。
“我在那二门主的梳子上闻到了一缕复杂的香味,隐约可分辨主料是沉香。虽然鹿安门颇为富有,对婢女们的梳妆打扮也毫不吝啬钱财,但有心思调香还使用这么贵重的香料,整个鹿安门也只有门主夫人一人。”
顾羽生边听边点头,确实,大门主鹿寻山的夫人刘氏是个出身豪奢、很会享受和打扮的女人,那种独特的香气他也颇有印象。
接下来,知还就该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发现这二人有染的了吧,顾公子满意地想着,看,一次成功的谈话就是要这么诱导带动的。
顾公子一生见过的女人之多,性格各异,品类繁复,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从小观察这些女人们的顾公子,极其善于分辨她们颜色姿态里那些细微的感情。
刘氏眼见明明已被自己闷死的小叔子渐渐康复,眼神里惊恐和绝望交错得很美,而那一点星光似的不忍和渴望,更是将这种美丽衬托到了极致。
多么熟悉的眼神。
顾公子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他那贴心的仆人甚至把他最爱的金针和配饰一并带来了,倒省了他回去准备行李的功夫,可以直接北上,参加鹿安门主送他离开时提到的在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而且,刘氏已有身孕,但以他作为大夫的专业眼光来看,这时间倒推回去,大门主鹿寻山还在东面的临海城商谈生意、结交江湖豪杰呢。
他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斟酌好了最引人入胜的讲解,就等知还发问。
直到他们主仆二人来到这次武林大会的举办地,北方的烁杨城,顾公子都没等到这个发问。
所谓武林大会,更像是全国各地的武林豪杰们找个时间地点,打个由头见见面,比比武,谈谈子女婚嫁和商业交易的大型集会。
什么武当少林五岳九湖,这江那河的帮派坞寨,追求风雅的独辟了座山头出来自称某某山某某树梅花神鹤真人,故作神秘的修了十八重迷宫种上暗含乾坤八卦变化之意的花树建了某某教结了某某盟。
月湖圣手顾公子深深地觉得,和他们比起来,自己只是拿居住的城外一个小水潭做称号,简直是太谦虚了。
“今天谁打赢了?”顾公子打个呵欠,从仆人结实的大腿上支起头来,他不会武功,刚开始看这些江湖人高来高去还有点儿意思,看多了就和见那雄鸡公狗相斗的感觉差不远了,反正怒发冲“冠”、“目”眦欲裂的部分,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些深厚内力的比拼,外人看来就是两人对上后渐渐地汗水打湿衣襟、脸涨得通红或惨白,好半天一动不动;那些精妙招式的来回——顾公子根本就看不清楚。
所以他每日就拖着明明很感兴趣嘴上却不提及的顾知还去看擂台比赛,自己抱着一大兜时鲜瓜果吃到无聊就着身边人睡去,等到结束后问个胜负,好做以后的谈资而已。
顾知还的眉毛罕见地打了个结。
“洪承山庄的少庄主洪烈,是今日比武擂台的魁首。”他答道。
第九章
几个月前就能把洪承山庄搞错成蓝紫山庄的顾公子,早就不记得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他揉揉眼睛,为了日后的谈资继续问道,“呃,他长什么样子?用什么兵器?是不是台下有很多年轻小姑娘风流多情妇人在他胜利后纷纷抛掷香花绢帕什么的?”
这种事书上常写,英俊少侠在武林大会上大展身手,佳人芳心暗许留下一点朦胧示好的礼物,二人之后行走江湖,喜相逢叹别离,兜兜转转纠缠着一生过去。
顾知还语气有点儿微妙,“公子你抬起头来,就能看到这位洪少庄主了。”
红烧庄主?怎么听上去有点儿好吃啊?顾羽生闻言抬起头来。
洪烈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赵五用温和却固执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那边那个穿青色衣服、膝盖上睡着个人的,是前任的赵三。半年前他就该死了。”
死士,生不离死不弃,即使是真有魂魄归来,也当一心一意护主。
这个前任赵三,怎么会一副别人家家仆的样子?
但事实摆在面前,那人弹飞趴在自己膝盖上呼呼大睡的人身上散布的瓜子壳时内力的运作方式,的的确确是洪承山庄黑院独有的功法。
如果真是叛逃者的话……
当遭刑千万,求生不能,死无可免。
“赵三?谁是赵三?”顾公子懒洋洋打个呵欠,张嘴等顾知还投喂剥了煮好的毛豆时听见了这算得上仪表堂堂的红烧庄主不太客气的询问,便也有些不太高兴。
赵五不发一语,接了个洪烈的眼神命令后,直接手如闪电般扼向顾知还的喉咙。
顾知还并指如剑,向他掌心刺去,对方借势收掌为拳,交战挪移数回合,最后与他实打实碰了一下内力。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都被对方阴冷的内力震了一道,相比之下,顾知还因为还懒洋洋躺在他腿上的顾公子,提前压住了内力的传播,受的内伤还更重一些。
顾羽生只感觉到头枕着的人躯体微微一震,他的神色骤然一冷,手指搭上顾知还的脉,顿时眼里射出狰狞的死光来。
他坐起身来,嘴角一耷拉,长眉一拧,竟有股凛冽的味道。
“所谓江湖豪杰,就是不由分说攻击他人的家仆,自恃武功仗势欺人吗?很好。”
他牵住顾知还的手,转身走了,完全把洪烈和赵五当死人一样无视了。
目送两人走远后,洪烈正想开口询问赵五交手所获,却不禁盯着赵五迟疑道,“你肩膀上那是什么?”。
赵五抬起眼来,难得惊讶地摸了一把右肩。
一枚手指长短的黑羽箭不知何时插进了肉中,麻麻的,完全不痛。
顾知还并不知道他们走后洪烈何等惊恐。
就在他身边,算得上黑院最精锐的死士之一的赵五,不声不响地中了毒箭,直到彻底毒发倒下,他们才发觉。
江湖中人不太服官府管制,总嚷嚷着生死有命,出来混迟早要还。
但那是有来有往打个势均力敌的情况,如今这种冰冷又直接的死亡警告……
“那个洪烈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真是太嚣张太讨厌了!”顾公子愤怒地切着药材熬着治内伤化淤血的汤药,“迟早让他知道本公子的厉害!我要倡议天下大夫不给这家无法无天的家伙们治病去毒,让他们在江湖恩怨中统统死掉!”
顾知还被他家公子强迫着早早洗漱了躺床上休息,睡不着的他正闭目养神,听得这么孩子气的言论,差点儿被口水呛死。
洪烈啊……
二十三年前,他的家乡遭了水灾,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养不活,被按一个半斗米的价钱给洪承山庄出来采买仆役的人伢子买了回去。
他和另外十数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洗干净了脸,跪在那个背着孩童专用的长剑白衣胜雪的小公子面前等着他挑选,只有一个可以成为洪少庄主的书童,留在仆役训练的白院。
时年相仿的洪烈走到他面前,停下来看了会儿,撅起嘴来,“这个怎么长得比我好看。”
又踱着傲慢的步子前进了一个位子,挑了他身边的男孩。
除此之外其他人,都送进了黑院。
第一年死了一半,第二年又死了剩下的一半。
十年过后,第一次执行任务完,回了山庄的只剩下他一个。
取得赵三之名前,他也曾服侍过这位少庄主。
他喜欢白衣,目下无尘,高贵得长剑都镶嵌了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幼时的书童早不知去了哪里。
他认不出他,死士四姓中,“赵”者最擅变化潜伏,如乱草中游蛇,山林间避役,不动如草叶,一击定生死。
千面千眼,人语鬼言,赵三正是如此一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