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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 (北不静)


宿羽当下一句话都不想说,把手里的床单条一丢,背转身蹲下,学着谢怀言简意赅,“上来,背你走。”
吴谲别无选择,瞟了一眼宿羽比锅底还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在羞耻之余居然有点暗爽,装模作样地捂着脑袋趴了上去。

他还没趴稳,就觉得后腰一紧,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谢怀拎着小光头的腰带,把锃光瓦亮的光头提溜在眼前,皱眉注视着,任由小光头小掌拨夜风,在空中转着圈遨游了半圈。

宿羽看着他打量吴谲,心里一突一突的,开始回忆:谢怀应该没见过吴谲或者吴谲他爹或者吴谲的画像吧?
吴谲挣脱不开,最后眼一闭,两个小手捂住光头,就当遁世了。
谢怀皱着眉打量了半晌,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一小破孩还能把你骗了?宿羽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也不知道谁缺心眼。
宿羽挠着头,尬笑了声:“谁说不是呢。”

他俩扛着小光头吴谲溜达回福来驿站,正好赶上了驿站客人们对黑店伙计们的最后一轮批.斗。
简昉靠在大门口吃鸡,简昭闻到鸡味就想吐,正扶着支漂亮的禅杖干呕。而宿羽敏锐地提问:“闻着好香,这是不是写着‘专业做鸡’的那家?”
大和尚没舍得给他吃鸡腿,但碍于面子,豪气干云地掰了个鸡脖子给他,“是啊,合着我师弟被捉去做了半个月的鸡!早知道洒家去蹭蹭这个好处!”

这群伙计们不知做了什么孽,十八个人加起来,一条舌头都没有,八成下凡前是冶铁富户们家里养的奴隶,借着铁业整顿这些年的风声鹤唳逃出来的。
逃出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大概实在维生艰难,他们硬生生地开辟出了一条收购黑店、绑票客商、把绑来的人踢到破庙去养鸡、做出成百上千只扒鸡、在九回岭一带卖得越来越火、再拿卖鸡的钱收购黑店的路。
——至于让狗疯狂的肉包子,倒确实不是猪肉包子。这群人把“回收”的鸡骨头熬到化,掺和上白菜土豆大葱叶子,搅合搅合也有点肉馅的格调,难怪野狗趋之若鹜。
恶心是怪恶心的,但风险也是没有的,报官也是不怕的,总之整个操作过程堪称匪夷所思,可见苛政猛于虎,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瘦小的伙计们蹲成一排,各自抱头,被四面八方的鸡味唾沫星子淹得快窒息了。

谢怀强行从简昉怀里掰了个鸡翅给宿羽,“你们上哪去?”
这扒鸡确实好吃,所以简昉颇有意见,瞪了大吃大嚼的宿羽一眼,结果被宿羽旁边的黑衣大侠瞪了回来。

这位大侠虽然穿得粗粗拉拉挺低调,但腰里挂着的长剑显然精工不菲。简昉又想起了昨晚上此人一抬手就是四千两银票,简直豪门风范——他没敢跟隐形富豪硬杠,吞了口口水,“我跟简昭?我们还得去尉都。”
宿羽正在琢磨这大和尚会不会跟大乘教有什么关系、他能不能把吴谲交给大和尚先带着谢怀跑路,故而看起来是一副专心啃鸡翅的样。而谢怀毫无觉悟地替他问出心中所想,管天管地道:“去尉都干嘛?”
“……”干卿底事!好好的一个纨绔,也太爱打听是非了!

宿羽啃完了鸡翅,也天真无邪地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听说西域有什么大乘教,你是大乘教的吗?”
简昭干呕一声,这次简昉从鼻子孔里哼了口气,“大乘教又是什么东西?洒家没听说过。”

大堂里越来越吵,简昉把扒鸡纸包丢给宿羽,横刀“砰”地砸在了柱子上,“你们几个!”
吵闹声顿时停了,伙计们猴躯一震,抬头看他。

简昉咧开嘴,笑得十分开朗而邪恶,“洒家与师弟此去尉都,所为乃是佛家大事,可惜势单力薄,难免为人所欺,少不得想要仗个人多势众。”
“久闻九回岭民风淳朴好佛,洒家这就,”他舔了舔鸡味的手指头,“这就跟几位老板提个不情之请,劳驾几位有钱的赔钱,没钱的赔人吧。”

十八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简昭直觉师兄又要破戒,“师兄!你当心我给你告诉……”
简昉带笑横了他一眼,“大事未竟,不拘小节了。——看你们那穷酸样,大概是没钱。起来,拿上扒鸡方子,护送洒家二人尉都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1/不要对光头cp有什么期待,简昭弟弟他只是本文呕吐担当兼食品安全教育大使……
2/鸣谢王雪琴女士客串拍门喊麦!
3/没更新,改了俩框框





第89章 金乌将堕
———金乌将堕———

就在小皇帝失踪的消息终于捂不住了的时候,摄政王吴行带着精兵重臣抵达了九回岭,督办搜寻事宜。
谁也没想到,吴行看脸是个奸邪之辈,行事作风却相当讲究君臣纲纪,毫无谢怀或者谢怀他爹当年“去他娘的规矩”的风采。摄政王认为,皇帝虽然可以被他坑,但一定要有皇帝,但皇帝也一定不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自己。皇帝在他手里丢了,那他也就完了——堪称老实巴交。

也就在同一天,大和尚简昉带着师弟和黑店伙计们一路北上,切云侯宿羽带着皇帝药罐子和皇帝小光头一路向西而去。

吴谲不大好伺候,走几步路就要嚷嚷脚疼让抱,宿羽习惯性地要抱,每次都被谢怀宽宏大量地接过去往肩上一扛,邀功道:“侯爷,哥哥表现好吧?”
他对“哥哥”这个身份还挺沉迷,癖好十分变态。但也没办法,宿羽总不能告诉吴谲:这人就是我们大周的皇帝。
毕竟一来吴谲是个随手坑人的主,二来谢怀现在这个癖好有点丢大周的脸。

宿羽平时对谢怀撒谎手到擒来,但那都是“我腿疼”、“我肚子饿”、“我被诈骗了你给我点钱”之类的小规模,从来没有“我去了趟北济皇宫把人家皇帝给拐了”这样的阵仗。
一个谎言接一个谎言,彻底压弯了小宿的腰,宿羽越来越觉得骑虎难下,只能等到了和阗之后好好干活,来一票大的挽回君心了。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假笑着给俩皇帝互相引荐:“小光啊,你听说过我有个做贴身侍卫的义兄吧?就是他。来,跟我一起叫哥哥。”
“哥哥,这就是那个骗我玉鬼的小骗子——等、等等你先别拔剑!玉鬼被他同伙带回和阗了,我得跟他走一趟。”
谢怀一挑长眉,宿羽连忙补充道:“我休假,我养伤,我有远虑无近忧,我不着急回去!”
苦肉计假而有效,谢怀用大拇指蹭了一下薄唇,若有若无地打量了他一眼,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假,“我护送你去。”

九回岭向西十八里,金乌将堕未堕,卡在山岭之间,前方总算又出现一间驿馆。
谢怀站住脚,好像吴谲是一包白薯似的,随手往宿羽怀里一扔,“我去开房,你拿会这个。”
切云侯的大头像贴得满陇州都是,小宿再心大也拎得清,自己不能再抛头露面了。

宿羽默默把一身鸡屎味的吴谲接了过来,光头白薯在他怀里蹭了蹭,偷看着谢怀走远了,小声说:“朕明白了,不能给别人知道朕是皇帝。——可是我没有玉鬼啊。”
宿羽面无表情,“我有。”
“哪呢?”他摸了摸宿羽的袖子,又摸摸腰带,还要去摸胸口,小爪子被宿羽拍开了。
宿羽在地上蹭了蹭硌脚的靴子,“你没见我走路有点瘸吗?等到了和阗就不瘸了。”
小光头愣了足足半天,终于震惊地大喝一声,“你臭死了!”

话没说完,斜刺里冒出来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上了肩。
谢怀拿着房间钥匙,一手扛小光头一手拉宿羽,一路把两个人带进驿站上了楼关上门,把吴谲往一桶热水里一扔,抱臂冷漠道:“你鼻炎还是脑炎,到底谁臭心里没数?自己洗澡洗衣服,明天还臭就把你剁了馅。”
吴谲正要反驳“我不会洗衣服”,谢怀又无情地补了一刀:“洗完澡吃饭,晚上自己睡,有事憋着,不许叫人。”
“……”

吴行看似蛇蝎心肠,但也没敢让他皇侄自己弯腰下手穿过靴子。小皇帝没见过这种级别的心狠手辣,眼睛一抬,里面迅速地有了亮闪闪的东西滚来滚去。
谢怀理都没理,狠狠剜了他一眼,随即一挑长眉,冲宿羽勾了勾手指,抬脚就去了隔壁。

宿羽掀袍子蹲下来,正想安慰桶里浮浮沉沉白白胖胖的小光头两句,突然福至心灵地机灵了起来——谢怀最见不得人哭,不是无动于衷,估计是没看见。
眼神又不好了,脾气估计也上来了。

吴谲刚笨手笨脚地扒住木桶边,打算跟宿羽撒个娇,只见宿羽蹲都蹲下了,又突然站起来,甩下一句“听我哥的”,转身就出了门。
吴谲手一松,差点呛死。

宿羽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只见谢怀连鞋都懒得脱,枕着小臂翘着腿仰在榻上,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每当精力不济、或者着急上火时,他全身上下的二三百块骨头里总有哪一块悄没声儿地发出一个崩坏的信号,五感或者经脉就随之又退化一点。
短时间看,他喝点药睡一觉就能恢复;但从长久看来,一次一次的崩坏日积月累,轻微的迹象被积攒成了显而易见的江河日下,谁也不知道这副身体能不能撑到下一个昭和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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