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夜风吹过,林长风的脑袋清醒了,但却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身体,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听着那一声一声的敲击声,半晌后,四十年树立起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林长风苦着脸道,“陛下,罪臣知罪。”
“哦?你何罪之有?”
林长风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道,“罪臣不该因酒坏事,欺君犯上。”
秦政将手里的空酒壶放回石桌,道,“你何时欺君犯上了?”
林长风抬起头打量了一眼秦政的脸色,心思一转开口道,“臣喝糊涂了,在做梦的时候见到您没有向您请安。”
哪个皇帝也不想听到自己被一个臣子调戏了,这种事情如果皇帝不追究,那就赶紧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皇帝要深究,那就更应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否则再多说一遍,皇帝随时可能暴起,将你千刀万剐。
秦政站起身道,“夜寒露重,林大人就别跪在地上了,我们进屋说话吧。”
林长风松了口气,赶紧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陛下,臣有愧,屋中没有灯火。”
秦政看着他道,“林爱卿喝得起好酒,买不起灯油?”
林长风干笑道,“灯是可有可无的鸡肋,臣懂得取舍。”皇帝怎么大半夜从皇宫里跑出来了?奇了怪了,他怎么跑出来的?
秦政看着摇摇晃晃的林长风道,“林府的小厮呢?让他给你弄个醒酒汤。”
林长风扶着旁边的树笑道,“臣家里长用的只有一个马夫,不过马棚里没有马,他就充当小厮了。”
秦政微微皱眉道,“他人呢?”
“这个时辰应该是在看门,”林长风的声音降低了许多继续道,“臣家中也没有门房。”
这马夫比马棚里有马的时候还忙,秦政嘴角微抽道,“罢了,这附近的应该有酒楼吧?”
林长风连忙点头道,“这个有这个有......不过这个时辰已经关门了.......”他已经不敢看秦政的脸色了。
秦政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道,“你让你那个马夫别看门了,朕都进来了他也没发现,你让他到附近想办法弄完醒酒汤和油灯。”
“是。”林长风不敢耽误,赶紧去大门口叫人去了。
马夫的办事效率很高,也许是因为他在艰苦环境下锻炼出来了,没过多久就在一间干净点的屋子里放上了油灯和醒酒汤,顺带着还弄来了茶水和糕点。
林长风一口一口喝着醒酒汤道,“陛下,不知您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秦政漫不经心地看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明哲,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糕点咀嚼。
秦政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林长风道,“朕深夜造访是为了书房里的那四个字。林爱卿可了解如今的形势?。”
林长风看了一眼顾明哲。
秦政微微颔首道,“这位是教朕读书的先生,顾明哲,不必回避他。”
顾明哲抬起头对林长风笑了笑。
林长风回笑一下,道,“不敢欺瞒陛下,臣认识几个做官的朋友,故而倒也对如今的朝局了解几分,否则臣也不敢妄自写下那四个字。”
“说来听听。”
林长风放下手里的碗,皇帝目前根本没有把他当做幕僚,所以也没有真心向他请教过朝政,书房里的纸条的确是他自愿留下的,这世上很少有伯乐,如今他既然有给自己创造自荐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若是等着皇帝重用,说不定要等多久,他已经四十岁了,近些年身体也不太好,哪里还等得起?
他日后到底是泥下挣扎还是飞黄腾达,也许就看今天,林长风威襟正坐道,“自古以来朋党、外戚为乱国之源,如今我朝朋党确有,但外戚谢氏却为祸患之首,可谢氏在朝堂上也并非一家独大,不过是因为太后听政,所以谢氏横霸朝堂,但太后马上就要还政给陛下您了。”
秦政微微点头道,“朕登基不久,接触朝政的时间不长,林爱卿详细说说。”
一般皇帝在做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参与政事了,但先皇曾有过废太子的心思,也就一直拖着没让秦政插手朝政,林长风想通这一点,耐心地说道,“三省六部九卿,谢氏的人就占了一大半,但好在大部分兵权一直握在旧朝老臣和亲王的手里,不过我朝一直都重文轻武,所以谢氏一脉几乎把持着朝政。”说到这里他小心地打量了一眼秦政。
秦政摆手道,“无妨,你继续往下说。”
“是。”林长风继续说道,“除了谢氏的人,只有一小部分在下层干实事的官员,剩下的官员大部分整日和稀泥,选择明哲保身。”
“叫我吗?”顾明哲忽然抬头道。
秦政嘴角微抽道,“不愿同流合污又安于现状,自然会选择明哲保身,不是吗?”
顾明哲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小皇帝这是在敲打他呢,这时候林长风侃侃而谈,顾明哲已经插不上嘴了。
“陛下,”林长风道,“如今的局势虽然对您不利,但也不是没有生机,亲王未亡,老臣未绝,即便是隐退的隐退,或沉寂的沉寂,但只要您肯立出对抗谢氏的态度,他们一定会支持的。所以臣提议与其瞻前顾后错失良机,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秦政微微皱眉道,“朕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那些老臣仙逝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是耄耋之龄。”
林长风笑道,“即便如此他们的影响还在,他们教过的学生,手中的人脉都是不会失效的,如今陛下最缺的就是可用之人。”
秦政微微点头道,“亲王党的确定会支持朕,不过他们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以前不动不过是没有机会,谢氏之后又将是一场硬战。”
林长风笑道,“坚冰既破,河水再凉,也总有渡河的方法,若是在坚冰上行走,保不准哪天就掉进河里。”
第21章 尴尬地表忠心
屋子的窗户年久失修,一丝丝凉风钻入,油灯的灯火明明灭灭似乎随时要熄灭。秦政摸着已经冷却的茶杯,道,“要入秋了,明日你进宫去领一件皮衣。”
林长风笑道,“多谢陛下赏赐。”
秦政道,“只此一回。爱卿还是少去那种烟柳之地吧,就算朕不愿计较,但若被有心人看到总是个把柄。你也是不惑之年了,早点成亲吧。”
林长风微微一怔,笑道,“是。”奇了怪了,他怎么在小皇帝身上看到了亲爹的影子?
林长风也没说何时成亲,秦政看了他一眼,见他实在不想谈婚也不逼他,虽然找一个好的岳家对林长风来说是个助力,但和谐社会出来的人总要讲道理的,秦政是个开明的君主。
秦政放下茶杯道,“还有一件事,关于孙进。”
林长风道,“陛下以为当如何处置?”
秦臻道,“有罪当罚,你怎么看?”
“国法之下,自当处罚,”林长风道,“只是如今在国法下,依然有人死罪可免,活罪可逃。”
秦政道,“何人如此大胆?”
林长风笑道,“臣早年曾听说过一些事情,一个富豪乡绅家里的人犯了事,直接交钱了事,犯人并未受到丝毫处罚,回去之后继续作奸作恶。”他顿了一下道,“其实这么做本也符合规定,我朝建国之初,国库空虚,又逢乱世,不仅收上来的税收稀少,作案的犯人到是在牢房里人满为患。”
秦政点头道,“不错,所以□□就听了你父亲的谏言,允许犯人家属可以拿钱赎人,这样不仅解决了国库的问题,也解决了牢房紧缺的问题,但赎人的前提是未做无杀人放火之事,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林长风道,“但总有人会借着政策钻空子,这样的人很少,但不代表没有。这项政策直到今日我朝的元气已渐渐恢复,仍未有人提出明令取消,但收上去的赎金却大半落在了地方官员的手里。”
秦政冷笑道,“怕是钻空子钻上瘾了。”
林长风停顿半晌后继续道,“天子脚下的人最是精明,钻起空子来防不胜防。”
秦政挑眉道,“你认为孙进会钻空子?”
林长风正色道,“孙进的事若是判下来,即便有谢氏护着,难免丢官后还有一场牢狱之灾,但这牢狱之灾是可以从空子里钻出去的,陛下不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轻了吗?”
秦政忽然轻叹一声道,“那些贪污的工匠,首犯被判了死刑,其余的人即便没有被流放也难出牢狱,孙进这种人不可能干干净净,这些犯人没有咬他一口,无非是孙进威逼利诱了,所以若是有人替他顶罪,这种事朕也无法。”
林长风道,“陛下,这天下间没有绝对的事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愿把孙进这条漏网之鱼抓回来。谢氏的势力就像一张蛛网一样盘错在一起,他们的钱、债都缠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网上的每一个结点拽出来都有可能牵扯出一片蛛丝。”
秦政颔首笑道,“不错,朕也想过,可惜手中无人可用。既然林爱卿能为朕分忧,自然极好。”
林长风和秦政对视一眼,心中一颤,如果因为自己无能而让谢氏反攻,皇帝绝对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他,日后皇帝若是能铲除谢氏,也许会追封他一个功名,可他不会要死后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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