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伯母因为孕中逃亡,又加上得不到调养,勉强生下了病秧子便去了。而病秧子呢,虽然顺利活了下来,却因为胎里不足,加上受到胎毒侵扰,一出生便落下了寒症。”
“几年之后,沈伯父和沈轻君父子度过了风声最紧的那段日子,渐渐站稳了脚跟。此时沈伯父便想到了报仇雪恨。拓加是一国,他自然无能为力,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在了权臣张丛身上,私下里筹谋对张丛的报复。”
“然而,世事难料,还没等沈伯父报仇,当时的皇帝便驾崩了,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张丛的势力迅速被新帝打压下去,很快便没落了。”
“沈伯父对此既是畅快又是气闷。自己没能手刃仇人,却又为仇人身死感到松了一口气。病秧子刚刚懂事时,沈伯父便徐徐将他祖父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一直不希望病秧子将来有一日卷入朝堂纷争。”
“所以,病秧子拒绝你,也是自有他的原因的。我也希望他能放下心结,可是他祖父的事,对他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枷锁,我纵使对此心急,也是毫无办法。我也不希望他活在他祖父一事的阴影里。”
“原来事情的缘由竟是这样,我实在没想到,墨渊公子看起来光风霁月,竟还有这样一段身世过往。”楚玄昭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压抑。
他现在似乎明白了,墨渊公子明明是写春日杏林美景的词作中,却为何揉杂了同样因为君王忌惮和权势争夺冤死的“无兵造反”的韩信。
妙笺书愁思,重言共一枝……,原来如此。
如果真的像赫连辛说的那样,自己的祖父因为忌惮最终导致了墨渊公子祖父的悲剧,那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墨渊公子?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够有一天劝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你楚玄昭会是帮他解开心结的那个人。至于究竟结果如何,也只能随缘了。”
“多谢谷主相告,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楚玄昭看的出来,墨渊公子无论平时是多么的冷静沉稳,一旦牵涉到与他祖父一事有关的话题,他便什么冷静都没有了。
他不喜权贵,甚至,他漠然百姓生死。
显然,沈毅一事已经成了他的心结,走不出,放不下。
如今楚玄昭知道了墨渊公子的往事,首先想的不是怎样去说服墨渊公子,而是心中产生无限感慨。
想来自己也算是权利窝里摸爬滚打走出来的了,也算见过不少争权夺势的事,可是听了沈毅的事,楚玄昭还是心冷不已。
他无法想象,沈毅在被判刑后,看着君王的不信任,听着周围百姓的唾骂,身上遭受一刀一刀的割划,心中该是怎样的绝望。
他不想,也不允许,以后会有第二个沈毅。
仅是为此,他也没有回头路。
…………
玉园中正堂的房顶,沈轻君一袭纯白衣衫,随风而动,他手里握着的是那支不知取过多少人性命的白玉`洞箫。白玉`洞箫莹润剔透,完全看不出是葬送了无数人命的器物,此时被沈轻君拿在手中,与那几近同色的手指好似融为了一体。
沈轻君长发披散,却并没有戴那张代表着辰隐阁阁主身份的银面具。他站在那里,夜色如水,迎风而立,任由风吹乱衣袍与黑发,久久未动。
不知站了多久,他才缓缓地将手中的玉箫送至嘴边,呜呜幽幽的曲调伴随着夜风而起,裹挟着无尽的迷茫与孤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然。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祖父一事上似乎走入了死胡同。可知道又如何?那些从有记忆起便被父亲讲述的往事并不是那么轻易放下的。
他看的出来,楚玄昭是真的诚心诚意在请求自己。
他的眼里,是天下;他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他说,若自己帮他,他会尽快给天下百姓一个盛世未来。
尽管,自己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这么应了他,可是一想到自己惨死的祖父,就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怕,怕自己像祖父一样因卷入朝廷而不得善终,若是那样,即便自己死了,也没有办法去向父亲说一声,我一生安好。
父亲一手建立辰隐阁,辰隐阁又在自己手中一路壮大。虽然,父亲最开始建立它,是想要报仇,但他清楚,后来,更多的,是因为父亲想给自己留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希望自己一世安好。
可是,不甘的,不只是得不到自己答复的楚玄昭。自己的不甘,又哪里比他少?
辰隐阁阁主,可谓名震天下,风光无限。然而却要因为寒症这个巨大把柄的存在,一张面具隐了身份,担心他人利用这一点谋取自己性命。
自己何尝不想在这随时可能寒症发作的一生里,光明正大的在这个天下划下自己的痕迹?
不甘,不甘又如何?终究是轻易放不下。
他知道楚玄昭如果能够坐上那个至高位置,必会是个好君主,自己也当不会是向祖父那样的结局。
然而,他不敢轻易去赌。
“小君。”赫连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都知道了?”
“嗯。你猜到了他问什么,不过不是也没反对吗,所以——”
赫连辛声音越来越轻,“而且,说不定他知道了这些,就会知难而退了。”
只是可惜了那身至阳内力……
“他不会。”
“呃?”
“我的身份?”沈轻君问道。
“你放心,我没告诉他你是辰隐阁阁主。不过,瞒得住吗?”
沈轻君轻声道,“我若想瞒,自然瞒得住。不过,我没有去瞒的打算。”
所以之前才会毫不避讳地把自己和辰隐阁阁主相似的地方摊开给楚玄昭看,至于楚玄昭什么时候确定自己的猜测,就看他对自己的判断有多自信了。
“那,你这?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赫连辛觉得他反应有些模棱两可。
若说答应,迟迟未开口,若说不应,又任由楚玄昭往玉园跑,任由自己将那些事告诉楚玄昭。
他总觉得,病秧子还是想应下来的,只是过不了某个槛儿。
“…我也不知道。”沈轻君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的很快便随风飘散。
…………
第二日一早,楚玄昭来到玉园,心中有了一个打算。成与不成,最后一次。
若是墨渊公子答应了,皆大欢喜;若是不应,自己便将火龙诀留下,再不来扰。
他来时,赫连辛并不在玉园,只有沈轻君一个人坐在柳树下,垂着双眸,似在思索。手中把玩着那支白玉`洞箫,转来转去。
“公子在想些什么?”楚玄昭朝他走近。
“在想该不该答应你的请求。”沈轻君未抬头,平静的直接说出自己的心事。
楚玄昭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却如此直接的回答,倒是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沈轻君将玉箫随手放在一旁,搓了搓微汗的中指,将一旁的茶盏端起,抿了一口,又放下,这才缓缓抬头看向楚玄昭。
楚玄昭见到他搓中指的动作,却是瞳孔一缩。
那个想法又一次不受控制般的冒了出来。
他记得,辰隐阁阁主思考时或者把玩玉箫后,就经常无意识的用拇指搓搓中指。
之前觉得二人除了某一瞬间,并没有相似之处,可现在仔细想来,虽然乍看不同,但同样的长发,只是墨渊公子常常束在身后;同样敏锐的思维与洞察力,同样的对百姓漠然无情,还有那支不知究竟是否相同的白玉`洞箫。
两人的确有着极大的不同,可细想一下,同时也有着极大的相同。
“公子,”楚玄昭有些犹豫。
“嗯?”沈轻君眨了下眼,疑惑。
“公子,是否认得辰隐阁阁主?”楚玄昭还是忍不住问道。
沈轻君轻笑了一声,眼中却并没有多少的笑意,“认得如何,不认得,又如何?”
他对楚玄昭从未去刻意隐瞒什么,但也不会主动去说出自己的身份,不隐瞒,不欺骗,他倒要看看,楚玄昭什么时候敢自己确定自己的判断。
“玄昭不过随口一问,公子勿怪。”楚玄昭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楚玄昭,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我在听。”沈轻君看的出来,楚玄昭今日不同往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便毫不吝啬地送了一个台阶给他。
“公子祖父的事,玄昭已然知晓。”楚玄昭说完,抬眼看了看沈轻君的脸色,见他没有变化,才松了口气。
“嗯。然后呢?”
沈轻君语气淡淡。
“玄昭有一言,公子听过,若是觉得不好,忘了便是。”
“什么话?你说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仇恨浓时,仇人却已不在。我能理解令尊当时的心情。只是,”楚玄昭顿了顿,“公子不要忘了,当时的皇帝死了,张丛也死了,可拓加国还在。”
沈轻君目光冷冷地朝他看过来,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玄昭想说,若公子肯助玄昭一臂之力,玄昭向公子承诺,这个天下,迟早再无拓加!”
沈轻君不语,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验证他这句承诺是否可信。
默了一会儿,沈轻君终于开口,“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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