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捻的面色没有丝毫异样,注视前面的宇文泱,而宇文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微微回头,朝着百里捻这边看了过来,正好对上百里捻的眼神。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一下,算是和百里捻示意,百里捻颔首淡笑回应,两人之间的来回相视并没有逃过越洆的眼。
越洆看了宇文泱几眼,又转头看向百里捻,总觉得有点什么,不过也不好再问百里捻,只当自己是多心。
宴会持续了大半日,宴会热闹也让人疲惫,好不容易挨到了宴会结束,各国使臣纷纷离开,公孙执也面露着喜色,与各国使臣客气亲近,这一趟交涉南明的态度算是和缓,小国之间也愿意依附靠拢。
宴会结束,宇文泱是第一个离开大殿的使臣,这倒是也符合他的性子,根本没给公孙执脸面,其他各国使臣也纷纷离开,百里捻人在后排,走得慢了一些,他瞧见越洆并没有离开,似乎留下来与公孙执有话要说。
“少主不一同回梳和院吗?”百里捻不经意一问。
“百里先生先走一步吧。”
越洆绷着一张脸,似乎有些焦虑,看着正位上的公孙执。
“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百里捻没再问,只不过抬眸看了公孙执一眼,越洆留在这里,无外乎是想问公孙执西昭王之事吧,越洆亲自来南明,自然也是为着自己的父王而来。
与百里捻一同走出的还有张佑,张佑送使臣们离开,越洆与公孙执有要紧政事要谈,他没留下,而是与百里捻一同走出大殿。
“张佑兄怎么也出来了?”百里捻看向张佑,张佑是公孙执的宠臣,一贯洽谈政事,他都在旁。
“西昭少主应当是与王上有话要说,我不便留下。”
百里捻轻摇头,也打趣一声,“我竟不知,还有张佑大人不便留下的时候,南明王对你极其信任,即便是张佑大人留在王上的寝宫,也没有不便。”
张佑愣了一下,被百里捻打趣得笑了起来,不过看百里捻的眼神也有了异样,“此次来南明,百里兄似乎活脱几分,我还第一次听百里兄说笑呢。”
张佑笑道,自他认识百里捻开始,便知他是一位性冷好静之人,也从不说笑打趣,如今倒是有几分不同。
“是么?”百里捻嘴角的笑意消散,张佑若不提,他也许没意识到,自己竟在说笑。
张佑:“可是羌晥的风光不错,羌晥人也活脱有趣,使得百里兄也沾染了草原些许肆意潇洒?”
百里捻垂了一下眸子,“大概是吧。”
猛然想起羌晥王赛戬,听他说无礼浑话多了,也不知道何时便沾染了一分。
两人正说着闲话,往梳和院走,这还没走进梳和院,便看到越洆的身影。他怒气冲冲进了梳和院,碰见两人,连个招呼都没打,脸色极差,直奔他的院子。
看着越洆的身影,百里捻和张佑相视一眼。
“西昭少主不是与南明王有政事要谈么?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百里捻轻声道。
张佑眼眸有些深邃,“西昭少主所求之事,吾王不得答应,自然谈得就快了。”
百里捻看向张佑,“张佑兄此话可有深意?”
张佑也看向了百里捻,“百里兄难道还不知西昭少主要和吾王谈何事吗?但凡西昭少主前来南明,一定是为了身在南明的老西昭王,少主想要请求老西昭王回西昭,可是西昭毕竟离着南明远,吾王担忧,自然也不会放西昭王回去。”
百里捻点点头,“张佑兄也是深知少主与南明王所谈之事,必定针锋麦芒,才不愿留在大殿的吧。”
张佑是心善热情之人,与西昭少主也是相见恨晚,若他在大殿之上,公孙执要他说些看法,他必然会难以开口,一方面不想越洆伤心难堪,一方面他到底是南明朝臣,深知公孙执的心,自然也不会说出放老西昭王回西昭的说法。
这般纠结难堪的境地,张佑当然不愿参与。
“还是百里兄了解我。”张佑拍着百里捻的肩膀,似乎回到了两人都未入仕,在南林竹亭高谈海阔之时。
张佑扬起眸子,看着越洆的背影,“西昭少主少年豪情,可终究还是年轻啊,若他深思熟虑几分,便应当知道他不会得偿所愿,也不会这般情谊用事。”
“到底是父子,又怎么可能没有情谊呢?”百里捻喃喃道。
其实越洆心底也知道公孙执不会放老西昭王离开南明,但是他还要一试,明白归明白,人再明白也拗不过情谊,更可况是父子之情,养育之恩。
张佑也点点头,“百里兄说得在理。”
理和情,总归难以权衡。
百里捻淡然一笑,顺带一提,“老西昭王滞留在南明也快七年了,总不会一直留在南明吧。”
百里捻说得随意,张佑也没太过戒备,“这事我与王上也商讨过,王上没有放老西昭王归西昭的心思,于南明来说,我也觉得留在南明好,只好拖一拖了。”
百里捻点点头,“身在一国,为一国而谋,老西昭王留下南明,于南明来言,不是坏事。”
张佑轻叹一口气,“乱世之中,都无可奈何啊。”
张佑是心怀天下之人,愿辅佐明主,愿天下早归安宁,心善心满天下之人也多惆怅,譬如刚才,他实在不忍越洆难过,才没留在大殿之上。
“老西昭王如今还在横院之中吧。”百里捻随意一句。
“嗯,我也许久没有看过西昭王了,这几日与西昭少主相言甚欢,得他之意,我不能劝吾王让他们父子相见,但可替他去瞧瞧老西昭王,送些夏日解暑之物也好。”
“张佑兄有心,西昭少主必然承你恩。”
张佑笑了笑,挥手,“不盼他人记我恩惠,只愿自己心安。”
百里捻抬眸看向张佑,张佑有他不能有的善良和赤诚之心,同是从南林出来的人,终究是不同的。
百里捻的眸色渐深,眼神苍凉。
第三十二章 又见北晏宇文将军
第二日一早,越洆便整装行礼,早早离开了南明。
走之前给百里捻留了一封书信,言明内心归国的焦急,不能与百里捻同行的歉意。
百里捻看着这书信,轻轻摇头,越洆在任何事上都很聪明,只有涉及到老西昭王之事,没了他的老成。
捏着书信,百里捻的眸色有些深,“去横院瞧过了吗?人可还在里面。”
莫湮跟在百里捻身后,“昨夜属下去看过了,老西昭王还在牛羊堆里,虽然活得窝囊,身体倒还硬朗。”
百里捻点点头,“交给你做的,做好了?”
“主上,属下还从未失手过。”莫湮眸子如刀,夹着一股子阴冷。
“很好。”百里捻薄唇微抿,眼角下的月牙状疤痕似乎更为血红。
……
羌晥在众多小国里不抢眼,人们的认知里羌晥不过就是极西境的一个小国,没人放在心上,公孙执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百里捻却算是抢眼,好在有张佑作为调节,公孙执也没对羌晥用心,全当百里捻寻了一个世外桃源。
也算是为着之前的情谊,对百里捻存着几分客气,送过的国礼也有不少回礼,百里捻离开也是张佑亲自相送。
送到百里捻出了南明王城,张佑才回来。而王城外的一处凉亭,有人在等着百里捻,此人不是别人,便是先一步离开南明王宫的北晏大将军宇文泱。
百里捻的马车在凉亭前停下,凉亭处于小山树林之内,百里捻由莫湮扶着,进了树林,他没戴帷帽,依旧着一身轻飘飘的白衣,出现在宇文泱的面前。
宇文泱抬眸瞧着走过来的百里捻,眸色有些偏深,“大半年没见百里先生,先生倒是还如初见一般白衣冉冉,姿色动人啊。”
姿色二字,说得有些重,有有些复杂,夹着几分取笑,几分调侃,也有几分感慨。
“宇文将军一如初见般直爽。”百里捻倒没什么异样,淡笑回应。
“百里先生今日怎么没遮着面容,本将军记得先生最爱白纱帷帽遮面。”
宇文泱可没忘记,百里捻初到将军府之时,便是戴着一顶帷帽,去北晏王宫献玉玺也戴着帷帽,白纱飘飘,自带着一股子仙气。他真要以为他是隐居山林的闲暇之人,百里捻却以他国使臣的身份,与他在南明相遇。
“本将军以为百里先生从来都不会面露于人前,不会入仕,如今倒是觉得想错了,先生当初不留在北晏,是瞧不上北晏啊!”
宇文泱的话说得有些重,他待人对事总是这样不留情面。
百里捻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宇文将军今日愿意等在此处,难道只为了质问我一句,为何成为羌晥的卿士,却不愿意留在北晏吗?”
“本将军只是随意一问,往事不追,没有质问你的意思!”
宇文泱挥过衣袖,坐在了凉亭石凳上,脸色并不好,他心底是有一分埋怨,他自问当日已经百般挽留百里捻,可是他却执意离开,让他有几分伤心。
百里捻拱起手,“当日之事,若让将军不悦,在下赔罪了。”
宇文泱扫了他一眼,“免了!我还没那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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