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演这话说得随意,可提到这莫影,赛戬的眼底泛起一丝冷,他低眸看着百里捻,似乎等着他回答,也像是等着他否认。莫影之事,仲演告知过赛戬,只是赛戬没说什么,仲演摸不清他相信与否,这才在百里捻的面前,将这事捅出来。
百里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看向赛戬,毫无隐瞒道:“你猜测的,没猜测到的,都是我做的,我想送你回苍玉山。”
“送我回苍玉山!”赛戬突然暴怒,一把抓起百里捻的手,捏着手腕上透白的皮肤一片红,仿佛要将其捏碎了一般,“当初让我踏进中原的是你,现在你居然又想把我送回苍玉山!百里捻!你把本王当什么?当你搅动中原风云的棋子么?”
百里捻皱着眉头,“我……没有……”声音弱到快听不见,夹杂着的复杂情绪,让赛戬不解。
赛戬暴躁道:“那你解释啊,你给本王解释,只要你把陶阳之围,把你的突然消失,都解释清楚,解释到本王挑不出毛病来,本王就相信你!”
只要百里捻能自圆其说,赛戬就相信他!
百里捻能自圆其说么?他能的。
百里捻会自圆其说么?他不会的。
百里捻低下眸子,一言不发,他从未有这样的时候,他虽然向来安静,但却从不会被问到哑口无言,他百里捻恨尽天下,算尽杀尽天下,未曾觉得这般辜负过一个人。说到底,赛戬没有一点儿错,他是被自己连累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巧舌如簧,心有九曲么?怎么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赛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草原莽汉本就有些莽撞,又被百里捻这般设计,赛戬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个人,内心剧烈地疼痛让他失了不少理智,不由分说地拎起百里捻,一只胳膊勒在他腰上,只一提,单手就将其拎起,夹在腋下,朝一破损的宫殿而去。
百里捻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羞怒地挣扎两下,明白自己不能逃出赛戬的禁锢,他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赛戬把人扔在了地上,“说吧,现在没有别人在,只有你和你,我听你解释。你给我解释!”
怒吼声在耳畔炸裂,百里捻有两分恍惚,但随即脸上又漫上了无尽的冷漠。他忍住疼痛站起身,淡淡地扫了赛戬一眼,眼眸一如既往的冷淡。
“没什么好解释的。越织心的计谋我一早便捕获,甚至于陶阳城的防守图都是我故意泄露给西昭,大姜出兵驻扎江源关,是我故意配合西昭,引得越洆和越织心攻打陶阳城。我甚至都算好了,只要西昭兵马踏进陶阳城,我便出兵陶阳坐收渔翁之利,将你赶回苍玉山。”
“百里捻!”赛戬怒吼一声。
百里捻却不停口,“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从与你刚刚遇见,住进羌晥草原开始,我就算计着羌晥算计着天下。羌晥不过就是我的棋子而已,是我搅乱天下复立大姜的棋子,现在用完了,自然要随手丢掉。我从来都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阴鸷至极,最是无心无肺之人!若你落在我手上,我也不会像杀越戗杀公孙执杀张佑杀宇文泱一样,毫不迟疑将你杀了!我就是这样阴冷无情毫无心肠的之人!”
“百里捻!你够了!”
赛戬嘶吼着,一拳砸在百里捻的肩膀上,这一下足够雷厉,百里捻那样单薄的身子怎么经受得住他这一下,后退好几步,撞在后面桌角上,腰窝处剧烈疼痛,弹起一般从往前半步,这才摔倒在地上。
他嘴角渗出血色,半个身子都麻掉了,洁白无瑕的白纱轻衫,沾满了尘土。百里捻从未有过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抬起头来。他看到赛戬的眼神布满血色,宛如一只杀红了眼的魔兽,他紧紧攥着手中长剑,仿佛下一秒便会拔剑刺死百里捻。
“赛戬,天下只能有一个君王,诸侯国之间不会共存,当年的北晏西昭南明不会共存,耳后的羌晥西昭大姜亦不会共存,现在的你我也不会共存。”百里捻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身体太过疼痛,他趔趄两步又摔倒在地上,扬起的眸子中,夹杂着复杂神色,“若我是你,我便会杀了我,此时不杀,必生战乱。”
赛戬死死地盯着百里捻,他握住长剑的手都在瑟瑟发抖,身体也跟着颤抖着,他是真的想要杀了百里捻!杀了这个恩将仇报无比凉薄之人!他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告诉自己,杀了百里捻吧!杀了百里捻吧!可是握住长剑的手却像是僵化一般,怎么也抽不出剑来。
“啊——!”赛戬被逼到奔溃般大吼了一声,抓起旁边的木凳狠狠摔在百里捻身旁。一个完好的桃木木凳,硬是摔得稀巴烂,尖锐的木屑甚至扎在了百里捻的身上,在他脸上划了一道细长伤口,往外渗着血。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吗!我不是你,也动不了手!”
抬脚踹开屋门,赛戬转头便走,他脸色实在是太过难看,一声重重地关门声将百里捻关在了屋中。破乱残败的屋中,只留下百里捻一人坐在墙角。
他有些狼狈,衣服脏乱,脸上还有被划破的伤口,一点儿也不想高贵清冷的神机子。百里捻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两口鲜血,他的眼神复杂着,带着苍凉也带着悲戚。
莫湮闯进屋中之时,天已经黑了,他到处都没寻到百里捻,没想到在这破屋子里看到窝在墙角的人。这羸弱脏乱的模样,让莫湮愣在原地,看清确实是百里捻之后,才连忙两人扶起,把溅落在他身上的木屑拍掉,莫湮有些担心。
“主上,你……你还好吧。”
百里捻木着一张脸,没有答话,正巧听见外面整装行军的声音,他木然问道:“是羌晥的军马呢?”
“是的,羌晥王整顿军马,即刻便要返回羌晥了。”
“哦。”百里捻无神一样应着,莫湮还以为他没有听明白,便又重复一遍,可是百里捻依旧木然点头,任由莫湮将他带走,安顿在另一间屋中。
他闭目睡了过去,莫湮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把事情放在一边。此番灭西昭,百里捻废了太多心心,从九年前大姜覆灭,到如今三国尽灭,百里捻算计了太多,忧虑了太多。谁能想到睡在床榻之上的人,才不过二十四岁么?
他这一生,走得太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与君难明,与天难解
百里捻再从床榻上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模样,仿佛昨日那个软弱、刚劲、跟赛戬叫嚣的人没存在过一般。他换了一身衣服,还是白衣冉冉的仙人模样。
他一出门便听到了赛戬已经回陶阳城的消息,昨日那般气愤,自然不会多留。百里捻没追问什么,吩咐莫湮与隋义整装行军,即刻返回大姜。
隋义仿佛心不在焉,一直往陶阳城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
百里捻瞧了隋义一眼,心中了然两分。仲演就在羌晥军中,隋义应当是见过他了,他曾是北晏君王,曾是隋义的旧主,他自然会有别样感触。
隋义果然问了百里捻,“主上,昨天末将在羌晥军中,发现了一位仲公子,和……和已故的王上,不是,已故的北晏王有几分十分相像。”
“你想说什么?”百里捻开门见山问道。
隋义脸上露着疑惑,他道:“末将是亲眼看到宇文泱伤了北晏王,又亲眼看到北晏王的尸首,不会是……不会是他吧?”
当年仲演尸首不见的事情,百里捻命人捂着,后来大姜复立又把空棺下葬,隋义自始至终都以为仲演已死,不知道后来仲演回北境,也不知道百里捻杀过仲演,更不知道这人又回来。仲演当真是命大,一次又一次死不掉。
只是突然言明身份,隋义等北晏旧将也不见得会认,所以仲演识趣地没有标明身份。
隋义见百里捻迟迟不言,以为冲撞了主上,立刻表明忠心,“王上,末将没有他意,之前末将一直跟随宇文泱将军,与北晏王都没见过几面,如今北境安定,这便是末将所求,再无其他。”
这倒是隋义的真心话,他不是宇文泱那样勇猛拔尖的将军,也没有什么驰骋天下的想法。隋义就是最普通不过,与千千万万将士一样的人,他不喜欢战乱,只想要安安稳稳度日,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
百里捻懂得他的意思,“知道了,你也不用解释,我明白。你且整顿军马,与孤王一同回北境吧。”
隋义:“是,末将这就去。”
……
赛戬回了陶阳城,而百里捻也回了大姜,只是西昭的事情并未解决。
西昭王室已亡,西昭又地域辽阔,没有能管制之人,只有羌晥和大姜各派遣了两支军马驻扎在原西昭王城。可地大无统领,必然会生乱子,更何况原南明的地界,总有土霸王冒出来呢。
如何处置西昭这片辽阔大地,便成了横在羌晥与大姜之间的难题。而两国国主,早晚也要坐下来,商谈此事。
赛戬自从回陶阳城之后,便没再搭理过百里捻。没说要出兵报陶阳之围的仇,也没说与大姜交好,就这么拖沓着。天下仅剩羌晥大姜两个大国,而这两国之间又关系微妙,不知前路如何,小诸侯国也不敢莽撞,只能两处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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