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五侯府的修士传来消息,与孟七七约在狮子楼碰头。
前来碰头的人是姚关,他为孟七七带来了城内粗略的爆体而亡的人数,以及来自蜀中的最新消息——上一次孟七七在孤山开了祖师爷的棺后, 闻到了骸骨上面若有似无的腥臭味,便对他的死因产生了疑惑。
于是他托人去蜀中,挖开了侯暮云的坟做对比。
“确实如你所料,侯暮云的尸身已经飞快腐化了,他的骸骨上有你所说的那种特殊的气味。”姚关道。
孟七七心中微沉。如此说来,剑阁祖师爷的死因景与侯暮云和张老太爷一样。那么这幕后黑手显而易见,便是白面具。
他们或是将妖丹捣碎了,似下毒一般让人中招,或是用别的办法。每个人的症状应该都有不同,只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因为侯暮云那样的兽化,实在从未听闻。
或许是他们被侯暮云逼急了,所以下了狠手。
而当年的知情者,诸如祖师爷,或许就是这样被他们给一一除掉了。甚至还有后来那些想要探寻真相的,譬如周自横。
周自横的失踪,一定也有白面具的推波助澜。
稍加细想,孟七七便觉得脊背发寒。这是怎样一个阴狠、毒辣的复仇大计,绵延上千年,诡计层出。不光光是将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一个个铲除,更在各处都安插奸细,若这一切都是季月棠筹划的,那此人的心性、城府,着实可怕。
金满曾有过“养蛊”一说,可现在看来,他们这些人才是被养的蛊。而现在,已经是丰收的时刻了。
“你回去告诉金满,让他小心中招。”孟七七不放心地叮嘱着。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白面具是怎么让人爆体的,侯暮云当初也没能说出个准确的所以然来,可谓是防不胜防。
姚关道:“二哥也正在想办法。”
孟七七:“对了,忘了问你,怎么不见殷无华的踪影?”
姚关满脸肃穆,道:“他与几位散修一道去边境了。”
原来是这样。
壮士赴死生,倒也壮阔。
随后,孟七七与姚关再度分开。
彼时天色已暗,孟七七不断地在屋顶上飞掠,见证着金陵城中最大的一次迁徙。
四面八方,到处都有火光亮起,似一条条长龙,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孟七七数了数,恰好五条。
五龙耀金陵,无声而壮阔。
修士们放弃了其他地区,专门护送着百姓的队伍,不断地往莫愁湖畔进发。
寒冷的夜晚,饥饿和困顿在折磨人的神经,可是没有人停下,也没有人喊累。
行进的队伍里,依旧有人忽然病发,“砰”的一声爆体而亡。
可是周围的百姓们却好似都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不再像第一次那么惊声尖叫。修士们穿梭在人群的汪洋里,不断地安抚着众人的情绪,而青壮年们亦担负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举着火把打着哆嗦也要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啊!”
“继续走!不要停!”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哭泣声、鼓励声,交错响起。黑夜中,还有妖兽在虎视眈眈,倒是白面具又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
“左边、结阵!”戴小山带着最多的一队人,负累最重,反应却总是异常灵敏。
话音落下,跟在后面的几个剑阁弟子立刻一步跨出,元力在剑上流转,刷刷几下,那剑尖便合在一处,罩下一个防御剑阵,将人群拦在身后。
戴小山和徒有穷便在此时杀出,一左一右默契地将妖兽尽数斩杀。
剑光起落间,天青色的衣摆随风摇曳着,似天边的云朵一般。
百姓们望着他们的背影,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冷风中,他们也似生出无限勇气来,有人握着大铁锹,恐惧的、心生怯意地,冲出去打在了妖兽身上。
“铛。”妖兽厚实的皮挡住了这一道攻击,但只要迈出了第一步,第二部 就显得容易得多。
“攻击他们的眼睛!”徒有穷激动地喊着。
于是反击继续上演,同样的情形,在五条不同的路上,不断地重复。
孟七七从未见过这样的金陵,烛火那样的少,又是那样的亮。他默默地护送着这五条火龙,真希望明天是一个大晴天。
莫愁湖畔,一身戎装的颐和公主,也在这样期盼着。
与此同时,阴山。
夜深了,营地上升起了篝火驱散寒气。小玉儿穿着盔甲抱着他的剑,跟他的战友们一起坐在地上,吃酒和肉。
只是短短几天,他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就仿佛被风霜反复蹂躏过,变得脏兮兮的,脸颊上甚至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来,小玉儿,多吃点儿!多吃肉才能长高,以后能长得像我们少主那么高!”队中的老大是个正直可靠的陈家汉子,对待小玉儿就像对自己的亲弟弟。
小玉儿重重点头,又抓了一大块肉认真嚼着。他想着有一天自己长得高高大大的,那样就能保护师父和师兄师姐了。
吃着吃着,有人便问:“少主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呢,大约明天吧。”
陈伯衍又一次回到了陈家,不知道在筹谋着什么。可是军中的汉子,从不去思索这些有的没的,他们只要紧跟着少主的脚步就行了。
小玉儿一边吃一边下意识地望向远处那个哨楼,大师兄时常站在那儿看着阴山,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觉得,大师兄一定在想一件大事。
而此时此刻的陈家,偌大的书房里,只有陈伯衍和陈夫人两个人。
陈夫人看着英俊挺拔的儿子,想着这些年的聚少离多,心中有千万句话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她望着陈伯衍愈发深邃的望不见底的眼眸,又都把话咽了下去。
末了,她道:“若是站在陈家的角度,我该劝你一心守住阴山,护佑苍生。可若是站在一个母亲、站在七七那孩子的立场上,我只有一句话——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陈伯衍单膝跪在陈夫人面前,道:“娘,儿子知道。”
陈夫人便道:“那你可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我已按照阿秀的法子,找到了阴山秘籍的壁垒。壁垒如今还完好无损,但我们不能总是等着他们动手。”
“那你的意思是……”
“九转生灵阵,既然是一个大阵,或许绵延至整个大夏,但是——它的阵心在何处?”陈伯衍问。
闻言,陈夫人微微蹙眉,“大夏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所在。”
陈伯衍缓缓站起来,道:“但是周自横又去了哪儿呢?他们所谓的去往秘境深处,这个深处,又指向哪里?之前,不论是我还是阿秀,都以为深处便是壁垒所在之处。可事实证明那里除了壁垒,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秘境深处……”陈夫人仔细思索着,良久,道:“你爹似乎也曾说过什么深处,但他也未曾离开过阴山,应当是不曾去过的。”
闻言,陈伯衍微微蹙眉。父亲已经死了,如今再想问,也没处去问。
“你要离开阴山吗?”陈夫人又问。
“也许会,也许不会。”陈伯衍看着陈夫人,冰冷的目光终于露出些许柔和,“娘,不管我去向何处,这里也永远是我的家。”
陈夫人听到这个回答,心中泛出一丝暖意,却又有些酸涩。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再说话。
陈伯衍辞行,转身离去时,才听她在后面又轻轻问了一句,“你弟弟……可还回得来?”
陈伯衍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沉默着,看着阴山的方向,缓缓地摇了摇头。
“罢了,你去吧。”
陈夫人说着,声音轻飘飘地落在秋风中,似一片落叶,坠在一片荒芜的尘埃里。
第209章 战金陵(十一)
王子灵, 今日已挥杵一千零二十八次。
他很累, 体力和元力随着每一次呼吸遁走,肺部像火烧一般的疼。可是他不能停下, 不能让自己酸涩的手臂得到任何一丝懈怠的机会。
脚下已堆满尸体, 可是四面八方还有更多的敌人。
深吸一口气, 从四肢百骸抽调起最后的元力,王子灵大喊一声, 抡着混天杵冲出!
“啊——”沾染着血污的混天杵破开妖兽的脑壳, 在荒凉的大地上再次绽开一朵血花。
王子灵灵活的身躯继续向前,转瞬间已击毙两只妖兽绕到了一个白面具身后。一缕狠戾在他眸中闪过, 他一杵刺过去, 余光却瞥见侧方有另一个白面具快速来源。
他暗骂一声, 立刻滚地躲过。
倒地之时,那白面具正好从他上放过。王子灵想也没想一脚踹上去,那一脚足足用了十成力,踹完再一个鲤鱼打挺扑过去。
右手闪电般从靴子中抽出匕首, 一刀抹喉。
这时, 原先那白面具恰好一剑刺来。千钧一发之际, 王子灵整个人往后仰,狼狈至极地躲了过去。
白面具见一击不中,剑上亮起元力光芒。一记大招甩过来,四散的元力如暴雨飞射。
王子灵急忙蹲地,混天杵重重触地,筑下防御结界。然而王子灵体内元力已然不多, 结界不稳固,只维持两息便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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