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崖伸手替她抚平眉心的褶皱,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
她似乎感觉到了,睡脸变得安宁了许多。沈青崖便把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拍着,像小时候那样,哄她入睡。
睡吧,醒来之后,一切总会变好的。
孟七七与陈伯衍没有逗留多久,便各自离开。陈伯衍独自赶回阴山,孟七七则带着前来天姥山帮忙的剑阁弟子赶往南岛。
离开的时候孟七七碰上了阮空庭,双方正好顺道,便一起走了。
至于王子灵,他终于收到了王宛南的消息,于是一个人偷偷摸摸从后山的小路下去,在山脚下碰到了正在烤山鸡的王宛南。
“你怎么又在吃鸡,鸡跟你有仇啊!”王子灵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出气,他一看到王宛南就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气,气得快炸掉了。
王宛南瞅了他一眼,说:“你吃不吃啊?”
王子灵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下来,“吃啊。”
“我不是不救你,那会儿看你被一个漂亮姑娘救了,所以我就没出手嘛。”王宛南好歹解释了一句。
王子灵听着心里好受多了,又问:“那你后来去哪儿了?”
王宛南便瞪了他一眼,说:“你跟她屁股后头一头钻进了裂缝,那裂缝在你们进去之后就关了,我哪儿找你去啊!你还说我!”
王子灵讪笑,忙岔开话题,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王宛南抄起已经烤好的烧鸡,用不知道哪儿来的大叶子包好,然后一脚把篝火踩灭,道:“回金陵。”
“跟孟七七说的一样。”王子灵道。
“废话。”王宛南翻了个白眼,说:“现在不回去夺权,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有预感,王家一定不会安然躲过此劫。你是王家的少主,危难关头,你必须待在王家,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王家真正的主人。”
王子灵顿时觉得压力如山倒,可想到秘境中的那一幕幕,胆小的心又坚韧起来。
一日后,各派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天姥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傍晚,沈青崖满怀沉重地从微风草堂出来,迎着晚风快不走回青崖。他刚刚接受了将杜光遗体送回苍门的任务,他得代天姥山前去赔罪。
他是大师兄,责无旁贷。
可是他放心不下沈星竹,又更不放心带她同去。他能感觉到师弟师妹们最近对待沈星竹的态度变得很小心翼翼,这当然不是大家在怀疑她,只是……
沈青崖快步回到小庐前,迎面正好撞上一个师弟从小庐里出来。他提着篮子,刚好送饭出来。
“大师兄。”
“她怎么样了?”
“小师妹只是坐着,看着仍是没什么精神。”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吃饭吧。”
两人只是平静地交流,可眼中的担忧是一样的。随后沈青崖快步走进屋里,就看到沈星竹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一束还沾着水珠的小白花,怔怔出神。
“星竹?”沈青崖走过去。
沈星竹回过头来,好不容易露出一个微笑,说:“大师兄你回来啦。”
沈青崖揉了揉她的发顶,问:“这是七师弟给你摘的花吗?”
沈星竹点点头:“嗯。”
“如果你喜欢的话,大师兄以后天天给你摘,好不好?”沈青崖温柔地问。
“好啊。”沈星竹喜欢这种虽然单调,却很可爱的小白花,它没有牡丹的富贵没有桂花的香味,普通得随处可见,但沈星竹就是觉得它很漂亮。
如果开满一整个青崖的话,一定很漂亮。
沈青崖看到她眸中升起的向往,心中的大石终于稍稍落地。他拿起花插在花瓶里,布置好碗筷,笑说:“先吃饭吧。”
两人便面对面坐下,吃着朴素的三菜一汤。
沈星竹夹了一筷蘑菇放到沈青崖碗里,“大师兄吃,七师兄说这是他们刚采的,特别新鲜。”
“好。”沈青崖一点儿不含糊地把蘑菇吃下去,几下就没了。
沈星竹便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端着饭碗看他吃完,满心欢喜。她想,此时此刻的他们就像刚成亲的夫妻一样,特别好。
大师兄从来不把山外面的悲欢离合带回来给她,她就在所有人的细心呵护下慢慢长大。长大了,就能嫁给大师兄了。
她从小就这么念叨着、念叨着,大家都笑呵呵的。
长大之后她会害羞了,就不再这么念了。可是整个天姥山都默认她会嫁给大师兄,大师兄也收下了她丑丑的荷包,对她爱护有加。
她无数次相对大师兄说——我一见到你啊,便心生欢喜。
沈星竹这般想着,又偷偷地去瞧她大师兄。
沈青崖便温和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快吃吧。”
吃完饭后沈青崖见她状况还好,便把碗筷送了回去。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沈星竹正在小庐前喂白鹿。
一大群白鹿围在她的身边,他的小师妹穿着淡青的衣裙,像个小仙子一样。
沈青崖的心中却升起一丝担忧,大步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说:“手怎么这么凉?回屋吧。”
沈星竹摇头,“我们再在外面坐一会会儿好不好啊?我一直待在屋里,太闷了。”
沈青崖心软了,他禁不住沈星竹这样撒娇,于是便跟她坐在孟七七那天坐过的大石头上,微微侧着身,替她挡住山外来的风。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两只白鹿走过来趴在他们脚边,安心地睡了。
良久,沈星竹拿出一块手帕来,帕子里包着两颗糖,递到沈青崖面前说:“大师兄吃糖吗?”
沈青崖摇摇头:“你吃吧。”
“这是我特意省下来的呢,师叔给我的,说是从很远很远的海的那边带回来的呢。我一颗,你一颗,好不好?”沈星竹又把糖往前递了递。
“好吧。”沈青崖便主动挑了一颗,看着沈星竹把另外一颗吃下去,这才把糖放进嘴里。
糖很甜,沈星竹把头靠在沈青崖肩上,断断续续地跟他说着话。起初沈青崖还会应几句,可后来他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渐渐地就睡着了,没了声息。
沈星竹却好似不知道一般,继续靠在他肩上,慢慢说着:“这几天大家都来安慰我了,师兄师姐们都给我带了好吃的,还有花……凌师姐也来看我了,若凡师兄死了,她都没有怪我,她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温柔……”
本该睡着的白鹿忽然抬起头来,一滴眼泪滴在它的鹿角上。它仰头懵懂地看着泪如雨下的沈星竹,眨眨眼,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她都没有怪我……”沈星竹低声地哭了起来,转头把脸埋在沈青崖的手臂上,泪水染湿了他的衣服。
呜咽之声,在青崖上流淌着,从最初的压抑到后来的泣不成声。
“大家都说不是我的错,所有人都对我那么好……可是、可是我都看见了,那是我哥哥啊……”沈星竹抱着沈青崖的胳膊,像抱着一根浮木,哭红的眼睛望着他,哽咽着说:“我过不了自己那关,大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沈青崖还睡着,他似乎很累了,眉宇间有抹不去的担忧。
沈星竹站起来最后抱了他一次,像以往很多次沈青崖对她做的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大师兄,我一见到你啊,便心生欢喜。
余生绵长,但愿山水再有期。
第152章 月牙岛
南岛。
海岸边渔村中的百姓已经撤了大半, 代之以从各地赶来的修士, 其中以五侯府的门生为首。孟七七与阮空庭一行人赶到时正是白天,三三两两的修士坐在树下, 以防被烈日炙烤——如果忽略掉被血染红的海岸, 不断被清扫到海中的妖兽尸体以及海上升起的不正常的迷雾的话。
前来接应的是老熟人姚关, 他比大家早一日抵达,甫一见面就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妖兽开始渡水了。”
孟七七蹙眉, “上岸了吗?”
“都被我们杀了,但是情况并不容乐观。如果不是我们五侯府及时赶到, 就凭这周围那些散修, 根本拦不住。而且妖兽是夜里渡水的, 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天亮的时候就没有妖兽再来了,它们好像生出灵智来了一样,还会挑时间。”姚关道。
孟七七道:“即便没有灵智,那些白面具也可以通过某种办法驱使它们。”
在来的路上, 孟七七已与阮空庭交待过有关御兽决之事。阮空庭思忖片刻, 问:“小满呢?”
小满就是金满, 姚关答道:“二哥带人去岛上探情况了,一早刚走的。”
阮空庭微微蹙眉,随即问孟七七:“孟仙君以为如何?是在此等候小满归来,还是直接赴岛查探?”
“此事宜快不宜迟,我立刻出发去岛上接应金侯爷,还请阮侯镇守此处。”孟七七脑子转得飞快, 且没有半分犹豫。
姚关连忙请命,“我与他同去!”
阮空庭看着他们年轻的脸,有些放心不下。可想到这一路上孟七七所表现出的沉稳和智慧,以及他在天姥山的表现,他略作思忖,便道:“千万要小心,如有不对,立刻回撤。我会准备人手随时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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