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在沉渊阁接了这么多年的任务,这种大伙儿前一刻还在和和气气的宴请宾朋高谈阔论下一刻就剑拔弩张兵戎相见的情况见过的没有万千也有百八了。她才不会拿沈飞卫赌上性命夺回来的兵符冒这种无畏的险。
兵符必须全须全尾完完整整地交给蓝田将军——而且必须得是由她夏云亲手奉上才算罢休。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龙征武刚回寨就被告知胞弟龙征文带了一队客人回来, 本来还以为是正值壮年的江湖壮汉, 这一打照面,没想到竟然有两个看起来将将年过二旬的小姑娘,他嘴里打着哈哈:“二位巾帼年纪轻轻便敢视死人谷如入无人之地, 真是不让我等须眉有半点活路啊。”
——而且从这坐次来看, 那穿着镖局制服的壮汉竟隐隐以这小丫头为首!看来不是身份贵重之人, 便是却有真才是情。
“阿哥,这位夏姑娘便是五年前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沉渊阁榜首木之。”龙征文给自家兄长咬着耳朵。
“这真是……”龙征武也是一脸诧异,但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虚名罢了,”夏云摆摆手,彻底放弃了纠正龙征文称呼的打算,单刀直入:“此次前来我是有事求见蓝将军, 听闻蓝将军客居飞龙寨,路上恰好碰上贵寨之人,便一同来了此地,龙土司能否行个方便,引荐引荐?”
沙显仁之前离队劫镖,本就是瞒着蓝田的私人之举。他对蓝将军声称是带着一队人去临云山脉“剿灭残匪”,看看之前收编山匪是否有遗漏之人,故老早就离开了蓝田的大部队。
而蓝将军又是依山流窜,虽然与飞龙寨的龙土司隔三差五保持联系,但唯恐北边陆坤抓到了什么把柄,也不敢接触得太过频繁。两股势力若即若离,蓝田又是十天半个月便换了个躲藏的位置,即便是沙显仁都需要依靠飞龙寨这个定点联络来确定蓝田的最新位置。
“这个好说——”龙征武对于自家胞弟经过确认带回来的人自然是不曾有半分怀疑,立马接过了话头,“前些天蓝将军才飞鸽传书说军队里的药草告罄,这两天便会亲自带人回来拿新一批的药草。”
乔安月立即想起了沙显仁的行径。不免多看了沙副将军一眼——先前他同龙征文去机关城拿药草的根由恐怕就是出在这里了。
沙显仁一直瞒着蓝田四处敛财,并且和飞龙寨的两个当家的串通一气,不仅极大地渐少了蓝田的财政负担。而且为了让他不起疑心,甚至把让飞龙寨平白地担当了一个“不计后果鼎力相助”的美名——只怕那蓝田到现在还以为自己部队之所以能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到现在,全部都是飞龙寨不计得失的举措。
真是个傻子。
夏云嗤笑了一声,对沙显仁这番瞒天过海的努力不置可否。
“我估摸着蓝将军今晚或者明早就会到寨上了,诸位不嫌弃的话不妨今夜便在寒寨休整一晚,也好让我这寨子里的人尽一番地主之谊。”龙征武的安排滴水不漏,进退有度。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不差这么一晚,夏云倒是没有现在就骑马与蓝田汇合的念头,眼角有意扫过一旁神色如常的乔安月一眼,最后轻微颔首,应了一声“有劳”。
“这几位是……”龙征武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丁帆几人——多年在阴谋阳谋里摸爬滚打的他早就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领。
向来独行侠的刺客木之不可能出门带上这么一大帮子人。龙征文不知道夏云丁帆和沙显仁之前在走镖途中的恩怨,但是这几眼观察下来也看出来了以丁帆为首的顺丰镖局中人对沙显仁流露出来的复杂敌意。
“朋友。”夏云出面解围,“沙副将军在路上遇上的朋友——没错吧?”
“朋友。”沙显仁点点头,没有戳穿夏云的谎言。
这话虽然说得假,但在场的诸位都明白——这是直接暗示了丁帆与沙显仁的个人恩怨,与此次的大局无关。既然处事的双方都不愿意让旁人过多介入二者的恩怨,他们也不会自讨没趣,在这里多费喉舌了。
“既然都是朋友那就请自便,”龙征武招呼着手下,“你们且下去安排好上房,吩咐了后厨好好地准备准备,今晚我们飞龙寨宴请贵客,不醉不归!”
*
于是当天晚上,飞龙寨老早就在中间巨大的空地中央燃起了欢庆的松燎。
酉时不到,身为客人的夏云等人便已经坐在了高高架起的客位,高台上龙征武坐在主位上,龙征文居次,剩下的便是夏云乔安月以及沙显仁等在右首一字排开,镖局等人对应在左边遥相远望。
虽说现在正值春夏相交之际,但愈往南走,愈发是只知冬夏不知春秋的地界儿,飞龙寨周边毛竹早就疯长,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乔安月这个对吃方面要求极高的秉性。
今年刚刚出生的嫩毛竹被人拿刀砍了个缺口,一刀下去整整齐齐,即便是乔安月也跳不出半分刺来。在一头节疤的地方掏了一个拇指般的小洞,将碎片倒尽,转换成糯米或者香梗米之类的放入竹筒,注入甘甜的澜微涧,用木塞封洞,放在火上烘烤多时,直至竹筒表皮焦黑,小洞不再冒热气才肯罢休。
于是呈现在乔安月面前的成品便只用轻轻剥开熏黑的竹筒,还未入口,毛竹的清香便率先扑鼻而来,里面的糯米焦香爽口——这竹筒饭看成是苗疆境内的特产,别的地界儿不说是竹子少,就是没了这特殊的澜微涧,味道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乔安月难得的多吃了几口,刚把手上的这一小筒竹筒饭尝了个鲜,剩下的吃食陆陆续续便都搬了上来,让坐在旁边没混过美食界的土鳖夏云大开眼界。
辣椒骨辣而不烈,剔了肉后的猪骨头或是鸡牛羊骨头被看成碎片,捣碎,掺入辣椒粉、盐、花椒、生姜、米酒搅拌过后装坛,出来后的口感鲜酥油滑。
再往边上看去,是用小羊羔倒了汁液的小肠用竹滤滴沥了好几轮,加入少量的羊小胆液和适量盐巴煮沸备用。取其肠粉肺脏略洗净,切成碎片,与盐、酒香料拌匀,配以紫苏、辣椒、姜蒜酒等作料,入锅后炒至半熟后,再将苦汁倒下锅里与其混杂,然后盖严焖煮片刻,出锅便是苗疆特色的羊瘪汤。
乔安月探出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鲜香的汁液顺着喉咙往五脏六腑暖去,神色微微有些诧异——这牛羊多吃青草树叶,林子里多的是野生的中草药,像这样的做法,竟然让这羊瘪汤多了几分医药的异香,竟是难得的美味。
夏云干脆把整碗的瘪汤一饮而尽,刚刚惬意地把碗搁在竹桌上,烤田鲤便端了上来。按理说这烤田鲤本应是八、九月的剪禾时节各家戴上糯米饭之类的跑到田里边剪禾把边捉鲤鱼的一道野味,现在用来待客虽然少了些野炊的趣味,却仍然不失它的香气。
烤田鲤被端上桌的时候还保持着野炊时的风味。小竹子或者小树枝被劈开一端,几尾活鲤鱼夹成一排,外焦里嫩地搁在荷叶上端上台来。旁边用小盘放着作料,野生蚂蚁菜伴着紫苏、薄荷、姜、蒜、辣椒等香料,夹鱼蘸上辣椒。夏云还伸长了脖子老远瞧见有苗人正抱着一口锅直接上前来。
正好奇着呢,就看厨子取出鱼胆,放进了一个称有好几种香料的锅里,注入清水,选用激酶质地坚硬的鹅卵石放入火堆中烧红,将“红石”投入锅中,那冷水很快便沸腾起来,这鱼不一会儿便熟了——竟是一鱼两做的法子!
“回神了。”乔安月看着夏云这番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忍不住在台下抓住夏云的衣摆把她往回扯,“这鱼没什么稀奇的,我也会做。”
也不知道是争什么气——或许是身为厨子的行业自觉吧,乔安月再次肯定地点点头:“而且做得比这个还好。”
夏云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我又没吃过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你说什么?”乔大小姐扬了扬眉,表示自己没听清楚夏云的碎碎念。
好在这时上的下一道菜解了夏云的围,她登时来了精神,硬转话题:“喝,这酒味儿先前没闻过啊……小兄弟来来来,快点告诉姐姐我这是什么酒?”
送菜的是个看起来十多岁的苗族小伙儿。不过苗人不比汉人,倒也没觉得夏云这番话带有几分戏谑意味,也不腼腆,反而朝夏云咧开一嘴白牙:“这是寨子里珍藏了几十年的重阳酒。”
正说着,夏云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揭开了酒盖,立马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闻,发出惬意的慨叹:“好酒!”
“这个呢?”小酒鬼自然没有放过托盘上的另一壶,夏云下一刻便把魔爪伸了过去:“这怎么做的?闻着够香的!”
“这是南瓜酒。每年寨子里的人都会选了熟透的老南瓜,在南瓜顶端剖开一个圆口子,把瓜瓤瓜子掏干净咯,就按比例碰上南瓜和‘红羊染糯’,把糯米煮熟晾凉,拌上酒曲填入南瓜内,封好口,然后用旧棉胎包好放进竹筐内。隔天打开盖子掺放进酒曲,用竹枝伸入瓜内拌匀,等个五六天,就揭盖,把南瓜里的甜酒酿取出装进酒坛里,同事掺进适当的米酒或是澜微涧里的泉水,最少密封一个月后就可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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