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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夜雨录 (司非言)


  “听说此剑剑气骇人,没想到它的光泽却如此温润,全然没有铁石寒光的森气,反而有点像,有点像珍珠的亮泽呢。真好看。”燕翩翩想了许久,终于才找到合适的比喻,便心满意足地收剑入鞘,递还给白衣人。
  白衣人正要接过,燕翩翩却又突然缩回手来问道:“听说这剑的剑脊里面有二十八颗银珠,主人每有杀气它便会感应得到,并叮咛作响,不知是真是假?”
  白衣人又笑了,答道:“这个,它里面确实有二十八颗银珠,也确实会响。不过据我那位朋友说,它响的原因或许是受主人内力激荡所致。当一个人运足内力时难免会有杀气,所以当年公子起与少林了空方丈才会想出落叶拂身的内力比拼方式。因此传言想是因果倒置,非是剑感应杀气主动鸣响,而是剑气催动银珠作响。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既然内力可以激发银珠发声,何以与人拼斗时兵刃相接碰撞,却又不能激发声响?而且在这一寸许宽的精铜剑脊内部依照星宿方位留下二十八个圆洞,又放进二十八枚银珠,却保持表面十分完好,全无开洞的痕迹,工艺之高明实在是匪夷所思。加之此剑锋利无匹,因此我倒觉得这种古老传言宁可信其有了。”
  燕翩翩听他讲解地十分有理,心里又无端地十分信任他,因此听得心悦诚服,本想让他催动剑气听一听那清脆的银珠声响,然而他后几句话又听得她心里发毛,感到有些瘆人,便急忙将剑还了回去,想了想又问道:“其实我也听说过此剑的传闻,是江湖中有名的邪物,从如今大家看到它出世的反应就知道了,可为什么也还有那么多人去觊觎它呢?”
  那白衣声眼神里还流露出一丝笑意,还杂着几许赞许,柔声说道:“你很聪明,能看出来还有许多人在觊觎它。其实这也不难解释,想想你小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又怕翎......”
  那白衣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又怕别人和你抢的时候,不是也会故意将那东西说得一无是处,直让别人讨厌终于不再和你争抢么?历来宝物俱都不详,其间缘由有一半都不过如此,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争抢的人太多,引得世间贪欲过分集中罢了。”
  车声辚辚,马车仍在徐徐前进着,燕翎一直被燕翩翩紧紧拥着,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一般。忽听得迎面一阵马蹄之声,燕翩翩心中一动,便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一队劲装骑士迎面疾驰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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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一定猜不到,我又贴了一次链接。。。


第9章 殷无伤(下)
  殷无伤(下)——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且说燕翩翩抱着燕翎坐在马车内,忽听得迎面一阵马蹄之声,心中一动,便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一队劲装骑士迎面疾驰而来。
  那为首骑士一张国字脸,面庞皮肤粗糙,显是长年在边塞遭风沙磨砺所致。眉毛浓厚,鼻梁挺直,刻意留着胡须,虽然不甚浓密,但十分贴合他的脸庞气质。
  燕翩翩见了此人十分开心,便招手道:“殷大哥,我在这里!”
  那为首之人正是燕将军手下第一勇将殷无伤,年纪十分年轻,如今尚未到而立之年,却刻意留着并不十分成熟的胡须,想来是为了效仿兰陵王彰显成熟霸气,震慑军士和敌人吧。
  毕竟殷无伤原是雁荡派前掌门兼江湖盟主梅远山的弟子,始终不过一名江湖豪侠而已。更何况在七年前,当江湖众人纷纷跟随公子起决战赤焰教,他却独自一人来到大同协助燕老将军守城时,未免太过年轻,难以令人信服。虽然彼时的殷无伤其实在江湖上早已是颇有名气。
  其实殷无伤原名本为殷饬。但他受师父梅远山的影响,平时也好些书法,却又不甚精熟,写起字来自以为大气恢宏,可在旁人看来却是难以辨认。因此“饬”字与“伤”字虽然并不是特别相似,但由于他字迹狂乱,军营将士又普遍只识得一些简单常见的汉字,故而见了他的名帖都妄自猜测,误认他作“殷伤”了。他不得已,便常常与人解释此字乃是“饬”,而不是“伤”。久而久之,大家听他解释得多了,便既不叫他殷饬,也不叫他殷伤,反而偏偏都叫他“殷无伤”了。
  殷无伤却觉得,如今他既已身在军营,无论是自己身上“无伤”,还是对敌人“无伤”,对一个军人来说都是十分耻辱的。
  渐渐地,大家也发现他武功确实强悍,却并无甚将帅之才,便不禁想起了武艺绝伦而又能料敌制胜的两位同样年轻的少将军,深深为他们的牺牲感到无比惋惜和悲伤,心情十分低落。
  殷无伤性情豪迈直爽,只见大家意志沉痛,对他并不十分热情爽快,甚至还给他取了“无伤”的别名绰号,便误以为当时大家嫌他年轻,看他不起,便自此刻意蓄须,以明心志。甚至为了方便战场杀敌,他还弃掉所学长剑,改用唐时直刀,糅合本身剑术和军中刀法,自成一家。
  战场之上,他每每身先士卒,斗志昂然,刀锋所指,所向披靡。军中将士渐渐被他热情感动,也开始变得十分敬佩他。殷无伤也终于得知了两位少将军之死,对自己先前鄙陋的揣测感到十分惭愧,便依旧留着胡须戒告自己,更将“殷无伤”作为将士们对自己的祝福改作自己的名字了。
  那白衣人见将军府已闻讯派人来迎接翩翩两人,便与翩翩告别。燕翩翩十分不舍,想着恩情尚不及报答,今日一别后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只是不依,定要留下他来。而那白衣人似乎也十分固执,竟欲展开轻功离去。
  燕翩翩无可奈何,十分焦急,却见燕翎猛然张开双臂抱住那白衣人的双腿,大声叫道:“殷大哥,这是谋害我与翩翩的歹人,莫要走跑了他!”
  那白衣人轻功无比高明,燕翎抱他不住,眼睁睁见他跃出马车。
  殷无伤却见那白衣人脸戴面具,见了自己亟欲奔走,便十分信任燕翎的话,本欲勒马迎接公子,此刻又赶紧催马急追。
  那白衣人见了,便用脚尖勾起一枚石子打向殷无伤的坐骑,迫得殷无伤也只能弃马展开轻功追赶。
  燕翩翩想起那白衣人搭救燕翎时施展的绝妙轻功,心中着急,想着殷无伤定要追赶不上了,却听见燕翎又大喊了一声:“二哥!”
  “二哥!”
  很久很久以后,这一声呼喊仍会在燕翩翩心底骤然地响起,她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刹那,依旧如同进入梦境一般,如此的不真实,却又如此的美好。梦里有燕翎泪流满面的脸庞,有白衣人骤然停下的趔趄身影,还有那片面具缓缓揭下后露出的熟悉的面容。
  燕翩翩靠着燕翎坐在石沿上,房间里隐约传来母亲和燕翔的哭声,还有许多絮絮碎碎的心疼安慰话语。燕翩翩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又流下许多泪来。
  “母亲无大碍吧?”
  “大夫说只是受了刺激才晕厥过去,并不要紧的。毕竟我们都以为二哥已经死了七年了,连父亲好像也突然老了许多,我还从没见过父亲像今天这么失态呢。”燕翩翩口中答道,脑海里却回忆着今天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觉得仿佛做梦一样,好像一天之内经历了几世的世事一般,如此地梦幻而不真实。
  但也正是因为梦幻,此刻才会觉得无比的幸福而留恋吧。翩翩心里想着,不觉得又朝燕翎靠了靠。
  “三哥,我有好多年没这样叫过你了呢。”
  “是啊,自从七年前父亲从大同回来,你便没有这样叫过我了,都只叫我的名字了。”
  “嗯,有七年了呢。这七年以来只有你一直都不信二哥也已经死了呢。”
  “我只是不甘心二哥就那么尸骨无存地走了,连尸首都不肯让我再看一眼。”
  一阵风吹过,声音呜咽如箫声一般低沉婉转。燕翩翩靠在燕翎的肩上,又稍稍抱紧了些燕翎的胳膊。
  “开始在太原的时候,我只是察觉到似乎有人在一直跟踪我们,还以为是父亲派人暗中保护我们呢。但后来才发现并不是府里的人,我竟又将二哥当作歹人了,就大闹了一个附近的山贼营寨,想弄乱局势趁机逃走,最不济也能让父亲派出的护卫发现并保护我们了。
  “当时,我一开始还以为我真如后来传言的那样厉害,和你两个人单枪匹马挑翻了一个山寨呢!但后来仔细想想,总觉得其中发展未免也太如我所料,才猜想跟踪我们的人并无歹意,甚至在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地大闹山寨时,还暗中出了很多力气吧。”
  房里的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了,断断续续地传来燕老将军夫妻和燕翔的声音。庭院里还有一些残留的枯叶被风吹着打转,飘起又落下,落下又飘起。
  “直到在大同的时候,我才开始渐渐察觉到二哥的影子。他虽然十分聪明,但还是像小时候印象里那样太感性了呢,不免露出些小破绽。但想想也是啊,毕竟是大同啊。”
  燕翎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了,便不再往下说下去了。燕翩翩捏着燕翎的手背,重复着念道:“是啊,毕竟是大同啊。”念着念着,不禁又泪流满面,鼻翼两侧拖着长长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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