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面色一凛,问道:“还有救吗?”
老太医摇头:“陛下节哀,已无力回天。”
李越深吸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但面上的悲戚十分明显。
“陛下,还有一事,臣不敢隐瞒。”老太医道。
“说。”李越道。
老太医咬了咬牙,道:“萧芜姑娘已经怀有身孕。”
李越一怔,大惊:“你说什么?”
“应是已有近两月之久,可惜……”老太医摇了摇头,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
李越闻言眼圈泛红,良久无力的抬了抬手示意太医退下,而后步履踉跄的走向榻边。
榻上之人虽说不是赵寻,但到底是和赵寻长得太过神似,他不知怎么的神情一个恍惚,竟真的生出了几分悲恸之感,而这份悲恸发自内心,毫无掺假,自是被旁人看在了眼里。
皇帝的新宠,毒发暴毙,此事在皇宫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禁军重新调整了皇宫的防卫,把内侍和宫女该撤换问责的都重新清洗了一遍。
而李越因此大恸,第二日连早朝都没能上。
此后,宫里便传出了流言,说皇帝失了新宠,又折了一个子嗣,心中郁结,因此卧病在床,就连年关的宴饮都取消了。
此事若是只有一个“萧芜”倒还未必可信,但是没有一个皇帝会拿自己的子嗣来开玩笑,总不能诅咒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吧?所以朝臣即便如何震惊,也都信了这个传言。
而当初进献美人的张玉,因为洗脱不了美人身中剧毒的牵扯,所以被问了责。没过多久,吏部便找了个由头,把张玉的官罢了。
宗正卿的位子,落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身上,那人名叫唐庆,与两位重臣都没有牵扯,细说起来,似乎是与远在封地的六王爷有些渊源。
可六王爷与李越已经翻脸,又山高皇帝远的,潘行之和郑玉坤倒不至于忌讳这个,于是也没横加阻拦。
眼看就要过年了,李越又病着。
众人都以为能消停的过个年,可朝中却出了不小的风波。
刑部有个平日里闷声不吭的侍郎,这次突然在朝上参了吏部尚书陈亮,而且当朝出示了陈亮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证据,桩桩件件言之凿凿。
陈亮虽然身居要职,而且有郑玉坤这颗大树靠着,可如今板上钉钉的证据摆在眼前,他有口难辩。
郑玉坤自然也不会傻到为了一枚棋子蹚浑水,虽说这枚棋子是一步重棋,可该舍弃的,他也绝不会眨眼。
于是,一朝风光无限的吏部尚书,就这么栽了跟头,而且是在年关。刑部自己人对待刑部侍郎告发的案子自然上心,竟也不顾年关将至,火速的便审理了此案。
郑玉坤和潘行之都坐镇了审理现场,结果毫无意外,陈亮被革职抄家。
此事,算是在今年年末又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明年会有怎样的风波,众人都各自心中有数。
小年这一日,沈喧带人去了城外的般若寺。
陈子明正在寺中围炉煮茶,沈喧便不请自来了。
“你怎么来了?”陈子明见到沈喧,颇为意外,忙让对方坐在炉前烤火。
沈喧盘腿与他相对而坐,开口道:“陛下痛失美人,还失了龙嗣,我代表礼部来寺中上香祈福。”
陈子明对此事早有耳闻,当即道:“陛下尚且年幼,子嗣一事往后多的是机会。”
沈喧挑眉,想了想李越和赵寻,随口道:“但愿吧。”
陈子明如今一身素衣,头发用一只木簪挽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出尘的冷清感,让人越发难以亲近。
他帮沈喧添了茶,而后便垂着双目不发一言,倒是沈喧忍不住开口问道:“陈尚书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嗯,他下狱当日便有人来知会了我。”陈子明道。
“陈府已经被抄了,不过我托人打了招呼,你那些花花草草都还安然无恙,等风头过了,我会着人弄出来。正好我在京郊还有一处宅子,一直闲着,可以先借你的花花草草暂住。”沈喧道。
陈子明闻言一怔,那张毫无烟火气的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开口险些失声,不得不定了定心神问道:“你……何必为我做这些事?”
沈喧淡然一笑道:“你当日与陈尚书反目,多多少少也是因着我的缘故,如今你们父子闹到这个地步,陈尚书又沦落至此……”
他竟然还因着那日的荒唐事自责?陈子明闻言简直是无言以对,心道天底下去哪里找沈喧这样的傻子?自己被人占了便宜,竟还觉得自己也犯了错处。
陈子明只将错处都放在自己身上,他哪里知道沈喧那日也动过要把他给上了的心思,因此越发觉得对不住沈喧。
“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须放在心上。”陈子明道。
时至今日,陈子明也料到了那日陈亮为何会做那个举动。原以为陈亮只是为了让自己和沈喧亲近,如今才知道,陈亮的目的只是让自己和他父子反目,到了这一日好撇清自己的关系,保全自身。
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陈子明依旧无法认同父亲的做法,如今他倒是的确保全了自己,可这样的保全与他而言,倒不如一同入狱来的干脆。
“我还有一事想问你,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沈喧道。
“你问吧。”陈子明道。
“冬狩之时,王吉海擅自改了祭天的仪程,你事先是否知道?后来你在猎场将我弄昏,导致我上不了场,最后赵寻不得不出了那个风头,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沈喧问道。
“你是想问我王吉海此人是否可信吧?”陈子明笑了笑,道:“此人如何,陛下心中应有猜测,否则也不会一直没有动他。”
沈喧眉头微拧,问道:“什么意思?”
陈子明又为他添了茶,道:“此人可信。”
沈喧闻言起身道:“多谢陈兄指点迷津,就此别过。”说罢他便朝门外走去。
陈子明略一犹豫,却在门口叫住人问道:“你为什么愿意信我?”
沈喧闻言勉强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愿回答,而是答不上来。他自己比陈子明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63章
京郊的庄子里,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后院的屋里,刘离眉头紧锁的坐在榻边,榻上躺着一个少年,正是毫无气息的赵小五。如今赵小五已经摘掉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只是双目紧闭面色灰白,看起来毫无生气。
刘离伸手在赵小五脖颈处摩挲了片刻,那里似乎隐隐有了跳动的迹象,刘离面色稍缓。
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少年面色渐渐泛起了红意,眼皮微动,继而缓缓睁开了双眼。
“哟,醒的够快的啊。”刘离俯身望着少年,面色十分柔和。
“唔……”少年开口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目光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只怔怔看着刘离。
刘离伸手端起旁边桌上的碗,咬了一勺水放在少年唇边道:“你躺了三天,这会儿说不出话很正常,先喝点水。”
少年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意识终于渐渐恢复清明,勉强能开口说话了。
刘离道:“那天没提前告诉你假死一事,是怕你害怕。”
赵小五闻言没有做声,只直勾勾看着刘离,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了一般。刘离见状叹了口气,伸手在少年光洁的额头摩挲了片刻,手指带着淡淡的温柔和眷恋。
“对不起,往后不会这样了。”刘离道。
赵小五沉默片刻,开口道:“下次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不会有下次了,我身边的暗卫这么多,不能每次都让你去犯险。”刘离道。
少年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坚决:“我不怕。”
刘离苦笑:“我怕行了吧。”
少年闻言便不再做声,任由刘离的手指在自己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似乎也有些眷恋这种抚摸。
良久,少年问道:“宫里……”
“太医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你的死讯,还说你肚子里有陛下的龙种,该倒霉的人自然会倒霉,不过这都和你没关系了。”刘离道。
赵小五闻言有些瞠目结舌,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饿扁了的肚子,似乎对于“肚子里有了陛下的龙种”一事十分震惊。
刘离见状笑道:“你扮了两个月的女人,不会真入戏太深了吧?”
少年忙反驳道:“怎么会,我和陛下又没睡过。”
“没睡过你还挺失望?”刘离面色微沉。
少年却不以为意,拉着刘离的手道:“嘿嘿,我饿了。”
刘离闻言心中一软,拉着少年起身,又帮他穿上衣服。而后亲自去吩咐了厨房,为少年做了清粥小菜,还颇有耐心的陪着少年一起用了饭。
客府,一个穿着斗篷被人引着一路去了前厅,那人面目遮在帽兜里看不真切,身材倒是挺拔俊秀。
赵寻见了来人的装扮不由一怔,心跳没来由的快了几分,不过待对方摘下帽兜露出面目,赵寻面上便不由带了几分失落。
来人是沈喧,不是他以为的那人。
沈喧将赵寻的面色看在眼里,不由笑道:“三王爷看到我怎么这么失望?可是将我看成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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