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晏看了看周围,这客栈昏暗的很,许是因为倒了一堵墙,四周又有木板加固了一圈当作是墙壁,这木板上都没有留着窗口,想要进出只能通过大门这一条道,但是大门那边塞了几块木板,只留了一个很小的、仅供一人通过的出口,若是一会儿动起了手,他们不一定能够第一时间跑出去……更何况门口还有一些牛鬼蛇神的,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出了门也不一定比在客栈里面好上多少。
“等下不管上什么菜我们都别吃。”亓官晏小声道:“他们未必知道我们是谁,我方才虽然说了亓官家的接头暗语,看来他们也是知道这个暗语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接,我们见机行事就是了,莫要被他们捉到了把柄。”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老头的声音从二楼传了过来:“掌柜的,就是他们要吃爆炒龙肝和酒糟凤爪。”客栈里面一点光线也无,暗到了极致,他手上似乎是端着一个烛台,上面的火焰烧的很高,轻轻的晃动着。
墙壁上现出来的、在那老头身后的剪影竟是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
“哦?”那女子终于出现在了楼梯口,她头上散了一些刘海下来遮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脸上围着一层白纱,那纱虽然看上去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是却也不轻,几乎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她眼睛以下的整个面孔,只露出了没有被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来,那眸子看上去温软似水,目光转动之时似乎都有光芒满溢出来。
她穿着一身轻薄的白衣,身上是层层叠叠的细纱,倒是比顾琊还要素雅两分,身材玲珑有致,步履款款,一看便知是个出尘绝世的美人。
亓官晏向她作了一揖:“不知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那女子笑道:“你嘴儿倒甜,也不知道我几岁了,就喊我姐姐?”
亓官晏也回她一笑:“姐姐生的美,莫管年龄几岁了,都是担得起这声姐姐的。”
那女子一愣,而后冷笑了一声:“生的美?我美么?”
亓官晏皱了皱眉头,只要是个女人,不管是多么心狠手辣或是冷酷无情的人,都是喜爱自己被人夸奖的,这个女子看上去倒并非如此:“虽然未见姐姐真容,但是想必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不知道江湖上大家都怎么称呼姐姐?”
那女子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姓陆,名千星,在江湖上倒是没什么名气,想必你也不曾听过我的名字吧?”
亓官晏一愣,他方才见这女子步下生风,一看便知轻功卓越,十之八九也是江湖好手,何况能在这里混口饭吃,绝对不会是普通角色,加之他已经认定了这个女子生得极美,想也知道,一个长得倾国倾城的女人有着一身一流的武艺,在这江湖之上会被吹捧成什么模样。
可是,“陆千星”这个名字,他委实是一点印象也无,江湖上有些名号的陆姓倒是不少,不过他实在是推敲不出哪个人的姐姐妹妹女儿孙女与眼前这个陆千星有些关联。
“没听说过吧?”陆千星竟然是眯起了眼睛笑了笑:“没听说过也是应该的,毕竟在旁人看来,我早就死了。”
亓官晏一愣,有些怀疑起这个陆千星是不是亓官家的遗孀了:“我虽然不曾听过姐姐闺名,想必姐姐是用名号行走江湖的,姐姐生的这般美,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许是看到了脸,我便就想起来了。”
陆千星摇了摇头,轻笑道:“我怕你你看到了我的脸,就不愿意叫我姐姐了。”
亓官晏又是一愣,还未理清楚其中的关系,便见陆千星开始脱下缠在自己脸上的薄纱起来。那薄纱看上去只有一层,直到她一层层的脱下来亓官晏才知道她竟是在脸上将这薄纱缠了好几圈,难怪连鼻子都只能看到一点隐隐约约的模样。
待她松开最后一层轻纱的时候,亓官晏几乎是被吓在了当场,也终于明白陆千星为什么对别人描述自己的容貌不屑一顾,也终于明白陆千星为什么要将自己这样包裹起来。陆千星的脸上,唯一能看的地方只有她露出来了那只眼睛,她的脸上满是交织纵横的伤疤,一看便知是被烧伤的,即便伤疤已经痊愈,不少地方的皮肉仍是外翻的,将她的整张脸都撑满了伤痕,几乎看不出这张脸原本的模样。
“我美吗?”陆千星撩起了自己的刘海,将那只自己遮起来的眼睛也露了出来:“你说啊,我美吗?”
那只眼睛已经瞎掉了,似乎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直接插进了瞳孔里,上下的眼睑都黏合到了一起,即便知道她现在已经不疼了,也很难想象当时受到这样重的伤,她到底是遭受了多么痛苦的过程。
“不说话了?”陆千星用她完好的那只眼睛冲着亓官晏眨了眨,似乎颇为嘲讽:“你不是方才还叫我姐姐么?怎么不叫了?不是方才还说我美吗?怎么?我不美吗?”
亓官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陆千星面上还算镇定,实际上早已疯魔了。
顾琊在一边淡淡开口道:“陆千星,我知道。”
亓官晏与陆千星都向他看去,见他抬起头,似是有些不忍直视陆千星的脸,微微皱起了眉头:“荥阳城五行门门主陆戎远的独女,陆千星。”
他顿了顿,又道:“郑少衡的发妻。”
第74章 七十四
亓官晏一愣,郑少衡的妻子早逝,他之后再没有娶妻,正因如此,即便他造了荥阳城这个最大的销魂窟,即便他夜夜笙歌沉迷美色,大多数的男人仍对他赞叹有加,认为他至少心中还装着自己的妻子,以至于他要娶孟曲琼时连带着普通的路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如意夫人手上的藏宝图。
陆千星似乎也没想到真的还会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禁苦笑了两声:“哈、哈,陆戎远的独女、郑少衡的发妻,是啊,我还是他的发妻呢……”
亓官晏也才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对于“陆千星”这个名字毫无印象,陆戎远早就过世了,五行门被郑少衡接手,变成了后来的隗颙堂,而陆千星这个名字更是早早的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即便亓官晏记得再多,知道的事情再广,也不可能记住一个早就过世了十几年的女人的姓名的。
顾琊皱着眉头看着她:“山南小如意、山北玉玲珑。她们两个是当时并称江湖第一的美女,你的名字虽然不如她们两个来得响亮,却也和山北明川的苏英辰并称‘星辰小南北’,在山南的名号也很是响亮,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陆千星低了低眼眸,似乎是有些感伤,再抬起眼时眼中却是晶莹透亮的一片,似乎是要掉下眼泪来。她身后的老奴似乎也不敢看她的脸,只站在一边沉默着低着头一言不发。亓官晏对她的脸也感到很是惊惧,不过还是努力的观察着她的神色。
顾琊倒是无悲无喜的模样,在他眼里似乎所有人都是一个样子,不管那个人的外貌变成了什么样对他来说似乎都没有任何区别。
“是啊,”陆千星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怎么会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亓官晏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一个貌美的女人,一个曾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人,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变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在所有人的心里她都已经死了,甚至没有什么人再提起她的名字,因为她根本不值一提。
陆千星自嘲的笑了两声:“我……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亓官晏看了一眼顾琊,直觉这个女人一定有些故事,不然不会变成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还这么努力的活了下来,她与郑少衡早已没有了感情、也没有一儿半女的,如果不是还有想要做的事情,她怎么会坚持到这种地步?
“我是自作自受,”陆千星双眸失神的看着亓官晏:“我遭了报应了,可是郑少衡呢?他受报应了吗?他今天死了吗?明天会死吗?他会不会像我一样,每天半夜惊醒,把自己的脸再抓烂一遍,感觉到脸上的疼痛,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但是我多想这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可以回到在五行门的日子。”
她眼角的眼泪终于掉落了下来,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看向了亓官晏:“我知道你是亓官家的人,宋衍也早就知道了,是我先害亓官家于不义,这些年,我欠的债也算是还清了,可是我还是恨你们,恨你为什么活下来,为什么亓官家的人,你、宋衍,一个个的都要出现在我面前!”
陆千星似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整个人都有些癫狂,内力也控制不住的肆意开来,桌上的筷筒茶碗都被炸开了一条裂缝,亓官晏的袖子上也被拉出了两道口子,顾琊见状立刻把亓官晏拉回了身后,怕这位郑夫人完全失控。
她身边的老奴见状立刻上前,将她解在一边的薄纱围在了她的身上:“小姐……小姐,莫要激动,怕是要动了胎气了。”
胎气?亓官晏和顾琊俱是一惊,陆千星已经十余年不在江湖上出现,而她又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又有谁会与她暗结珠胎。
谁知陆千星立刻安静了下来,顿了顿,伸手搂住了自己身上的轻纱,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了那老奴:“庄叔?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她的神态与刚才相比大为不同,表情与语气之中都待着少女的娇嗔,似乎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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