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四王爷,你听我说!哎!这次的事不怪浩浩,责任完全不在他!要怪只怪我,是我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蓝衣男子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忽然有人从他背后蹿了出来,表情义愤填膺地道。
蓝衣男子君赢浩被他的神出鬼没弄得吓了一跳,也不客气,当下虎着脸给了他脑袋一拳:“墨水心!你出来干什么!给我滚回去!”
名唤墨水心的男孩捂着头,眼泪巴巴地看着君赢浩:“浩浩……你打得太准……下次能不能换一个地方打啊……每次都打同一个地方很叫人吃不消哎……”
“闭嘴!”君赢浩听着听着脸更黑了,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时候,又恶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疼疼疼……”
“四哥,不要理他。”君赢浩转过头来,俨然又是一副好弟弟的面孔,陪着笑道歉,“这次的事,我会想着法安顿好,不会再让他惹事了。”
男子点了点头,十分冷淡的,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轻道:“小郁,走吧。”
“是,王爷。这就来。天气凉了,王爷还请披上披风。”
有人从那扇门走了出来,脚步优雅,声音温柔,即便是回着下人的答话,却依然是那样的高贵雍容,让人感觉不出丝毫低三下四的奉承之态。那人似乎连一颦一笑,一句一答,都有摄人心魄的力量。那人十分温柔地为黑衣男子披上披风。
叶邵夕见状呼吸一窒,一刹那间就被眼前的景象和声音震住了。他连头都不敢抬,整个心脏怦怦地跳。他只有维持着现在的动作,苍白着脸,杵在马车上,久久都无法动弹。
宁紫玉……
叶邵夕仰起头来,在黑纱之下对着日光,攥紧拳头闭上眼睛。
数月未见,再见之时,那人已对他人关心备至,疼惜有加,这种感觉让叶邵夕像做了一场大梦,混混沌沌的,至今都无法参破。
可与此同时,叶邵夕却清醒地明白,一旦他唤出了声音,一旦宁紫玉知道他来了此地,那后果应当是致命的,足以叫他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宁紫玉为了君赢冽,不惜放下身段,假扮小厮以求近身。面对这极端讽刺的场景,叶邵夕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可笑难堪至极,让他忍不住羞愤难当,只想甩手离去。
“怎么了?”纳兰迟诺并没有察觉出异样,只当是他身体难受,他唤了一声,见叶邵夕毫无反应,声音就不禁大了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还是肚子又!呃!?”
“不!不要说!”叶邵夕浑身一震,慌忙伸手阻止他,却忘记自己还在车上,脚下踩了个空,眼看就要跌下车去。
“小心!”
纳兰迟诺惊呼一声,忙伸手将他接住,待他安稳落地之后,才适时地松了口气。
“还好……吓死我了……”
纳兰迟诺倒是松了口气,可叶邵夕的心,却紧张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动静过大,自然引起不少人的侧目,很多人向这里瞥过来,议论纷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邵夕心里一惊,慌忙从纳兰迟诺身边退开。他仓惶之下抬起头,黑纱之下,正对上那人眯起来的眼神,目光如炬。
第二十一章
二人目光相撞,叶邵夕不由一震,刹那间屏住呼吸,整个身体都定住不动了。
这一刻,时间好像漫无边际地拉长延伸。他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昂昂绿意,还是啾啾鸟鸣,一瞬间都化为乌有。
每当他看到宁紫玉的目光,每迎向他一次,每次都像在心口上割下一块肉一般,这种感觉太过复杂,即期待又苦闷,即欣喜又惆怅,就像时刻在爱与痛的边缘徘徊,五味陈杂。
那人虽然易了容,但眉目之间分明没有一点变化。他看着自己眯起眼睛,神色当中有掩饰不住的嘲讽之意,叶邵夕被他看得心神不宁,七上八下,下意识地偏头避开。
尽管知道自己面上覆着黑纱,根本没什么紧张的必要,但宁紫玉微微眯起来的眼睛,还是那样的紧迫逼人,深不可测,让叶邵夕不由地绷紧神经。
他的视线射过来,像无数把尖锐的飞刀,一出手,就已将叶邵夕整个人牢牢地钉在原处,任他如何挣扎,也难以动弹,挣脱不过。
他总是这样,无论如何竭尽所能地掩饰,在那人的视线之下却总是像被剥光了一样,任何时候都无所遁形,羞愤难当。
叶邵夕在暗地里攥紧双拳,咬紧牙关,希望自己不会被那人看穿。
那边的人自然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反应,却都是微微一愣,还是君赢浩第一个反应过来,表情先惊后喜,紧接走上前来就是对着纳兰迟诺的胸口毫不客气的一拳:“你这家伙!来也不打声招呼!以为你早把兄弟忘了!”
“岂敢岂敢。”纳兰迟诺抱拳一笑,对着他微微躬身,客气道,“广贤王爷是个出了名的大忙人,我怎敢无故叨扰?”
“算了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个大忙人,这次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纳兰迟诺沉吟一阵,看了看周围,抬起头来忽然一笑:“没什么。四处走走,正好路过,便来拜访拜访你。”
君赢浩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大笑一声,识趣地帮他解围。
“既然来了,就里面坐坐,可不要急着走。昨日皇上正好赏赐了我几坛陈年的好酒,你我兄弟,该好好坐下来,叙叙旧。”
“六弟。”
君赢浩扭头一看,四哥难得移步过来,身边自然还跟着那个一看就一肚子城府的小郁。
“四哥。这是我前段时间在江湖上结识的兄弟。”君赢浩故意隐瞒重点介绍。
君赢冽高高在上地打量纳兰迟诺一眼,过了好半天,才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纳兰迟诺正要答礼,眼角一瞥,不经意看到他身边的那个侍从,顿时一怔,不由被他气度所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名侍从与君赢冽身量一般,站在他身侧稍后的地方,一身墨黑的家仆衣衫,相貌普通,低眉敛首,并无任何特点。
纳兰迟诺心下奇怪,暗道君赢冽的身边果然人才济济,非龙即凤。单单是一名小厮,仅仅站在那里,却眉目间隐隐透露出来的气度乃至胸襟,比之君赢冽,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是更胜一筹。
纳兰迟诺打量完毕,再转头对着君赢冽拘礼一笑。
君赢浩恰巧这时也道:“四哥,我兄弟二人好长时间都没有叙过旧,今日你就趁早回去,别让家里那位再担心了!”
君赢冽闻言脸色一沉,似乎有些不快。
随即,纳兰迟诺被君赢浩拖着进府,他走到一半,忽然发现身后没有半点动静,叶邵夕也没跟上来,他心下一紧,扭头一看,这才看到叶邵夕还僵了一样地杵在原地,一步也不动,像出了什么事似的。
“你怎么了?”他走回去,揽了揽叶邵夕的肩膀,摸了摸他的额头,反复确认,也没发现什么异状。
“这位是?”
纳兰迟诺愣了愣,也不知该怎么介绍。
“哦哦!我明白我明白。不用解释不用解释。”君赢浩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一拍额头,对着二人暧昧直笑,还一边冲下人指挥道,“不用忙活了,今晚只准备一个房间就可以。”
“六王爷,实在抱歉,我有几句话,要私下问问他。”
“那好那好,我就先去送送四哥,等下人们把卧房弄好了,再迎你们进去。”
“好,那就有劳了。”
纳兰迟诺眼见君赢浩走远,静默半响,才转回头来小声问他:“邵夕,你到底怎么了?”
叶邵夕即使闷着头,也不难感觉出远处有道视线,正若有若无地盯着自己。他站在这里,双腿像被用什么缠住一样,身和心都是悬着的,想逃,逃不开,想跑,跑不了。叶邵夕渐渐觉得,心口的疼痛已不可遏制地向下传去,小腹中有什么像被忽然惊醒一样,岔气一样地疼,压迫在他的心口上,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叶邵夕的脸色白了白,小腹这下疼得更厉害了。
“邵……”
叶邵夕摆了摆手阻止他,勉强支撑,压低声音,很艰难地吐了口气:“我没事……”
“你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一会……一会儿就好……”
无论如何,他不想在他面前,呈现出一丝一毫可以击溃的弱态,这让他更加无以为继。
王太医一副普通老者的打扮,匆匆迎上来扶住他,略略把了把脉,不妙道:“看来这几日奔波还是影响了胎息。这胎儿原本就受过重创,这一路行来,虽然千小心万注意,但现在看来,还是被影响到了。”
“你心绪不稳,才导致胎儿受你影响,产生这么大的波动。”
叶邵夕咬牙不言,冷汗沿着脖颈涔涔滑下,沾湿大片衣襟。
“先安顿下来休息休息。”王太医慌忙从瓷瓶中倒出几粒药丸喂他服下,道,“你这样可不好,总是学不会如何控制自己的心绪,这会对胎儿造成很大的影响。这个孩子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因为上次的事情……即使生下来,也怕是会有什么隐疾,如今你又这么不知爱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