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千,宁紫玉今日找我来,只想要你一句实话,你如实告诉君四王爷吧。”
梁千闷头不言。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他说:“王爷明鉴,梁千并没有说谎。”
肖烜一听,气急,正要骂梁千这莫不是睁眼在说瞎话,却见一旁的宁紫玉已一步上前,长剑一指,一道寒光顺势架在了梁千的脖子上。
“说!再不说朕杀了你!!”
“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梁千毫无惧意地盯着宁紫玉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好似故意似的,并没有说出声音。
宁紫玉眯起眼,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唇形,读出他所说之意。
“杀了我,再没有人能为你证明叶邵夕与君四王爷的关系。”
“宁紫玉!你敢!”
一旁的叶邵夕见状也插话,语气冷冽而疏远,似再不屑宁紫玉所作所为。
宁紫玉闻言沉默,过了许久,看了看叶邵夕,又看看梁千,终于收剑入鞘,一声不吭地走开。
“梁千,你为何会变成如此?”
“二十年间,我不在的时刻,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难道说那暗卫军当真能改变一个人到如此地步吗?”
肖烜不明白,他看不清,年轻时的梁千根本不是这般模样,那个待人接物处处诚心实意的梁千,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难道时光境遇,真能改变一个人到如此地步,连生来本性都能一同磨灭吗?
“梁千所说,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他不知,所有人都不知,梁千如此做,只是为了好好生存。
他只不过是想脱去暗卫之身,他只不过想有了户籍做一个寻常之人,世上之人皆是自私自利,这乃是人之本性,他如此做,又有何处可以容身?
皇上答应过他,只要他死不承认叶邵夕与君四王爷的关系,只要他在事成之后杀掉叶邵夕,那么他就可以得到他想拥有的。自由、户籍、良田、名誉,所有这些他曾伸手都够不到的东西,瞬间就可以紧握手中,这如何能使他不被诱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们不知道他在暗卫军中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不会晓得这二十年来,他是如何一个人在残酷冷血的角落啜饮生存艰辛的苦酿,想要生存下去,自私自利,从来不可或缺。
梁千如此一想,瞬间便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对叶邵夕的愧疚完全压下,因此他说起话来,也是坚决果断,不再畏缩犹豫。
“还请君四王爷相信卑职,相信当今圣上,不要被他国之人妖言惑众所惑。”
这他国之人,自然指的是宁紫玉。
君赢冽声音清冷,高高在上,十分威严:“他国之人,为何要妖言迷惑本王?”
“利用叶邵夕来离间王爷与皇上的关系,这本就是宁紫玉目的所在。”
“那无须圣人呢?”君赢冽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无波,冷冽异常,看不出他在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无须圣人乃为煜羡之人,他又何必要欺骗本王?”
“君四王爷不要忘记,烜王爷曾被逐出皇谱,剥夺王位,谁能信誓旦旦地说,烜王爷对君氏,就没有恨?就不会通过此法报仇雪恨?”
“梁千!你不要太过分!!”
肖烜从来不是容易动气之人,可今日的梁千,不仅让他头一次动气了,还让他气到词穷,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梁千确实很聪明,也抓住了重点,他单单一句话,就引得君赢冽向肖烜看去,他本就深沉的眸光微微一冽。
这些人之中,只有宁紫玉的剑最快,他向来不屑言语,对于嘴硬怕死之人,他也同样认为,只有武力,才是使对方臣服的唯一手段。
只见,寒光一闪,刹那之间,他已将手中长剑架在了一旁梁诗怡的脖颈上。
宁紫玉只道了一个字:“说!”
梁千脸色一变,瞬间苍白,下意识便喊道:“宁紫玉!你莫要伤我女儿!!”
叶邵夕在一旁也急道:“宁紫玉!你若敢伤他们分毫,我定会要你血债血偿!!”
宁紫玉望了说这话的叶邵夕许久,沉默一阵,忽然冷声硬道:“来人,将叶大人给朕带下去,看守起来,好生伺候!!”
宁紫玉话毕,一旁的侍卫忙围上来,作势便要将叶邵夕强带下去。
然而叶邵夕却挣扎,一连打倒好几个侍卫。众人不敢伤他,当然不能下狠手,这一来二去,便花了好些时间。
“带他下去!”
宁紫玉见众人迟迟制不住叶邵夕,不由皱眉一拧,语气一沉,说话重了重。
当此之时,不可妇人之仁,就算叶邵夕千般万般不愿意,却也由不得他!宁紫玉心中明白。
“是!!”
众侍卫领命,便也不再和叶邵夕客气,几人围了上来,不消多时,便已将叶邵夕制住,要将他请出去。
“宁紫玉!”
叶邵夕又一次挣扎开众人,忽然冲上前去,紧紧攥上宁紫玉的小臂,头一次低声下气地祈求道:“只要你放过他们二人,以前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和你既往不咎。柳含、柳茵、高钧天之事,所有仇恨,我可以放下。”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逝者已矣,叶邵夕毫无办法,他现在,只希望生者可以安然无恙,用尽全力挽留下能够挽留的。
宁紫玉也望着他,眼神一动,好似片刻之间有过心动,然而这心动却不过眨眼之间,又被他深沉的眼眸强行按压下来。
“带走。”
他淡淡下命令,说出的话却无比坚定,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更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对的。只见,他冲着叶邵夕微微一笑,甚是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发鬓,而后一闭眼睛侧开头,毫不留情地拂开叶邵夕紧紧攥着自己小臂的手。
“宁紫玉!放开我!你不能杀了他们!你不能!”
众侍卫得令,强行制住叶邵夕,将他拖拽下去。
叶邵夕情绪却很是激动,好半天都挣扎不休,而宁紫玉却沉默不语。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再也不会原谅你!再也不会原谅你!!”
叶邵夕很快便被人挣扎着“请出”屋内,他的声音,过去很久,都还在屋外的回廊上久久不去,可以想见情绪之激动。
小屋之中,一时只剩下梁千、梁诗怡、君赢冽、白予灏与肖烜几人。
叶邵夕一走,许多话便已好说了,即便不论多么惊天的秘密,也可以公开了说,不怕再被那人知道。
“梁千,你口口声声护着煜羡皇帝,你可知,煜羡皇帝口口声声说会让你父女团聚,却不知,你女儿性命,在数月之前,早已注定,今日要被朕所结束。”宁紫玉冷冷对梁千言道。
“不可能!宁紫玉!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梁千为君氏鞠躬尽瘁二十余年,皇上不会如此对我!”
宁紫玉听他如此道,不由哼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可知,作为帝王,最忌讳的,便是用情。帝王之术,从来讲究的都是制御人心,为我所用。以天下做棋盘,以列国做棋子,丢卒保车,丢车保帅的道理,你应该会懂。”
宁紫玉的言外之意,无外乎梁千不论多么忠心于君氏王朝,但一旦遇事,君氏一定会将他率先丢下,弃之不顾。
“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皇上不会这么对我!!”
“朕留守在宫内的暗卫曾报,数月前,你与纳兰迟诺在宫中后花园约见,当时,他将你的女儿领到你的面前,是不是?”
梁千听罢这么不作声,只是脸色一片惨白。
宁紫玉继续道:“纳兰迟诺与外敌沟通,他们自然知晓,朕不会放过每一个想要邵夕性命的人。此次之事,他们要你的女儿参与其中,无非就是想要借朕之手,借刀杀人。”
“不可能!就算他们想要利用诗儿,诗儿自幼时便迷恋叶邵夕,又怎会下手杀他?!”
梁千的直觉反应,就是要反驳宁紫玉,他根本就不信眼前人的一个字,一个词!
“你的女儿中了纳兰迟诺的摩诃邪功,早已神智不清。这样的她,仅凭纳兰迟诺的一个命令,完全可以不顾性命,只为杀掉叶邵夕。”
宁紫玉嘲讽一笑,声音极冷,好似笑他在这件事中做了最大的输家,被人利用却不自知。
“你骗我!!”梁千怒吼,“皇上明明答应过我,只要做出伪证离间叶邵夕与四王爷,只要我在事成之后杀了叶邵夕,就会保我父女平安团聚,赐我父女户籍良田,自由返乡,从此再不涉足朝廷之事!!”
此话一出,站立于旁的君赢冽瞬时眼神一暗,微微一沉,锐利地射向刚刚话毕的梁千。
梁千此时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闭嘴却已是不及,周围数双眼睛向他齐刷刷地射来,梁千面红耳赤之下,只得愤怒地向宁紫玉喊道:“你使计诈我!!”
“原来,你和皇兄,一直在骗本王。”
沉默许久的君赢冽这时终于出声,他此时看来,神情犀利,态度冷锐,声音被压得很低,不知是多么生气。
宁紫玉冷笑一声:“朕说的只是实话,并无心骗你。若是不信,你可以细细观察你的女儿,看她比之从前,可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