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说得好听。”谁知刘杳听罢,却是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可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你便是这样等我的?”
“宁紫玉,杀了我身旁的人,你不如毁了我!你不如毁了我!!”
刘杳说罢,再也不给宁紫玉出声的机会,一剑便要向宁紫玉刺去。
“皇上小心!!”
“护驾!赶快护驾!!”
周围的人都惊慌不已,却只有宁紫玉硬杵着不动,或许,他是当真想要知道叶邵夕到底是恨他到了什么地步的,或许,只有让眼前的人刺自己一剑,他的心上,才可以安心一些。
“宁紫玉!宁紫玉!!”刘杳气愤得拿着长剑的手都在颤抖,他看起来眼眶充血,额上的青筋都在突突地直跳,他看起来精神状态,是这样的不好。
他的长剑刺过来的时候,宁紫玉没有躲。周围乱哄哄的,然而宁紫玉的眼神,却一直坚定地,直直地望着他。
原来天地间,还可以有一种距离。身体之间,他和他,是如此的近,仿佛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然而心灵之上,他却觉得那个人,从来离他如此遥远。
宁紫玉的心上,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他醒过神来。
刘杳疯了一般的将长剑刺过来的时候,不知中途是有谁挡了一下,剑势刺偏,割断宁紫玉颊边的几缕长发,径直刺入他身后的墙壁中。
宁紫玉就这样站在那里,始终躲都未曾躲过。他的眼神抬起来,望向他,始终没再说一句话。
“你!……”
刘杳张口刚要说话,却不知是不是怀有身孕,心情太过激动的原因,这么一闹,竟连一个字都未曾吐出,便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已然昏厥。
宁紫玉向前一步接住他,拦身抱起。
他转身向外走的时候,眼神拂过躺在墙角已浑身冰冷的柳含,脚步停了一停。
许久之后,只听宁紫玉背对他身后的众人道:“痴情至此,厚葬。”
“是!”
宁紫玉收回眼神,闭了一闭眼睛,这才转身离开。
第五十七章
不出三日,当今皇上一手捏死风尘妓子柳含的事,便被传得通衢大道,小街曲巷,人尽皆知。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士卒国人,无不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虽说,宁紫玉的手腕残忍,不只是在映碧,乃至是在全天下都是出了名的,但是这次,他这样残忍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风尘妓子,在各个世族阶层,仍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自以为高高在上,高贵不可侵犯地士大夫阶层,自然是对皇上自此的作为颇有不满。他们认为,君为贵,民为轻,自古以来,便有“尊君贱民”一说,皇上这次如此大费周章地与那个下等贱民动了干戈,岂不是降低了自我身份,有失国家体统,君主颜面?!
而为了每日的营生,生活已经足够困顿的老百姓则以为,国有此主,当真是家国不幸!黎民不幸!尤其是当今皇上在扼杀柳含之时的那句“君要民死民不得不死”,则真正伤透了他们的心。如果身为君主,每日想的,不是如何如何强大邦国,安稳社稷,而是鱼肉百姓的话,这样的君主,当真是不要也罢!
不过说来也奇怪,宁紫玉那日的那一句话,怎样就这般“凑巧”地被传了出去呢?为何别的话不传,传来传去,偏偏传得就是这最动摇民心的一句?所有的人都未曾深想,包括宁紫玉自己。
而至于郁紫,他就算是有心提醒,想必如今的宁紫玉,也未必再会听进去一句吧。
郁紫此时,正迈着步子穿越在映碧宫殿的宫阁玲琅之间,他对于两旁的风景一概无心理会,只专心地想着这件事。
他想,皇上盛怒之下说的那句话,分明是没有理智的,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真心是那样想的,这样无心的一句话,为何不出三日,就会传到如此万民皆知,家喻户晓的地步?
这件事太离奇了,古怪得离奇。
郁紫正这样琢磨着,但见眼前穿越过他的人行色匆匆,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好好打,神色匆匆的,不知要往什么地方去。
“王御医。”他叫住其中一个。
“哦!丞相大人。”这个王御医,郁紫一直对他抱有不小的敌意,自上一次二人对话之后,郁紫便知道,这个人,即便身在映碧宫中,即便表面上是在侍奉当今圣上,然而,他的心底下,怕是早就将陛下当作了豺狼虎豹,不除不快!
虽心底下已略有计较,但郁紫心腹之沉,并不会表现在脸上。
“见王御医如此行色匆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哦,皇上急召,下官略作计较,大概是那刘公子又出了什么事。”
“呵,大概?”郁紫笑,心下却想,你与那个人搞出这么多些事,为的无非就是整个映碧上下鸡飞狗跳,这不正应了你们的意?
“刘公子?可是那煜羡来的刘大人?”
“正是。”
“那下官便不拦着王御医了,兹事体大,皇上怪罪下来,可当真不好说。”
“是是是,那下官赶紧去了。”
郁紫点点头,见那老者慌里慌张地去了,心里却在止不住地冷笑。他兀自笑了一会儿,正要往前走,却发现对面走廊中也有一个小侍官,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跑得很急,看样子也是往皇上寝宫的方向去,跑到一半,居然还因为过急摔了一个大跟头。
郁紫想笑他,可心下一思忖,还是过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跑得这般急,像是出了人命一样。”郁紫打趣他。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不得了了!!”
“何事?竟这样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那小侍官无端端地被骂,也是一肚子的委屈,然而事出紧急,若不赶紧禀报,只怕那边的君四王爷,接下来就会拆了映碧皇宫的大殿。
“丞相大人!不好了!今早出去很久的墨公子忽然带了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子回来,那老头子回来之后,立即便被煜羡的君四王爷唤到了房中。”
“包括墨公子,还有随那君四王爷一起来的白大人,四个人进去了以后,也不知是说了一些什么,等几个人再出来的时候,就见君四王爷已是怒到了极点,若不是有那墨公子与白大人拦着,只怕是已杀到了这里来了!!”
郁紫一皱眉宇,琢磨不到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衣衫破烂的老者,你可听见其中的那些人唤他什么?”
小侍官抓了抓后脑勺,想了想,过了半天才一拍脑门:“对了!是叫梁千!是叫梁千!”
“什么?!”
郁紫听罢这话,不知为何脚下竟没由来得一软,向后退去一步。梁千的到来,不知为何,竟让他后脊骨嗖嗖地发凉,他心下暗自琢磨,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想罢,他便转身对那小侍官吩咐道:“这件事,你先不用禀报,交由我来处理。”、
“可是……”那小侍官想了想,又道:“可是如今那君四王爷正气得厉害,抄起剑便要向这边来,如果不禀报……”
“无碍,出了事,有我担着。”郁紫这样说道,说罢又在心下一想,君赢冽那边不管是如何激动,但毕竟都有白予灏陪着。白予灏这个人,他听说过他的不少事,想来那个人身为医者,不管在如何的情况下都会以大局为重,不会无故多生事端,所以暂时应该还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郁紫这样想着,心里盘算一番,到底是不放心,便不待去宁紫玉那里,反而是脚步一转,想先去君赢冽那里看看,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事。
而这厢,皇帝寝宫,天心殿内。
层层叠叠的宫帷之后,叶邵夕已在龙床之上昏迷许久,一天一夜,却仍不见他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宁紫玉很担心,一直守着他,也是一天一夜地未曾合眼。
“他怎么样?怎么这次竟昏睡得这般久?”
“回皇上,刘公子这次受激过甚,所以无论是在精神上,心理上,皆已到了极致。皇上若是想……”
“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不必犹豫。”
宁紫玉记得,这个王御医,自五年之前,就是一直为邵夕诊病的。包括当初在煜映大战之时,这个王御医一直是作为随行军医,随侍左右的。想来,对于邵夕如今的状况,最清楚的,也莫过于他。宁紫玉是个内明之人,他不管这个王御医到底效忠于谁,只要他能帮邵夕保下这一胎,他便不会办他。
邵夕再次怀胎的消息,对他来说除去震撼,还有说不清楚的欢喜,心疼,怜爱,无奈,种种不同的情绪如同沉重的角力漩涡,而他身处在这样汹涌澎湃的漩涡里,精神情绪皆是大起大落,几乎只差一点便要癫狂。
曾经,宁紫玉还以为他什么都能牢牢掌握在手中,可是后来才清楚,人的感情太难。人世间的感情,不是凭借一点小权力,小地位,就能牢牢掌握在手中的。
“回陛下,请恕老臣直言,若陛下还想保下刘公子腹内龙儿,那么今后,有些事,可当真不可再做。”
宁紫玉听罢沉默了一下,一横眼睫,沉下声音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朕心里自有主张,用不着你一个太医来操心!”